艾伯特出了厨房边的侧门,自动忽略了一路上频频传来的别有意味的目光,沿着之前熟悉起来的路线,朝着他们一开始遇见的那个地方走去。
那片荆棘丛就在眼前,经历chūn夏与半个秋天,本就蓬勃的荆棘丛更是长得肆意,在庄园的刻意放纵下,jiāo错得更加细密,就连他之前爬过的那颗矮矮的树,在此时也落了一地的落叶。
他还记得在那棵树上看见的人,美好得像是他祈求一辈子都不会出现的奇迹。
原来维利尼亚庄园里还真的存在着一个你。
身后突然出现的声音让还沉浸在回忆之中的男孩乍然回神,转身就盯着不该出现在此处的人,毫不掩饰眼神里的戒备。
来人是他昨晚看见过的围在她身侧的少年,身上还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骑士装,显出了手臂和小腿上恰到好处的肌ròu,浅棕色的头发配着一双同样为碧绿的眼眸,举手投足之间都透露着和她太过相符的气息。
艾伯特眼里的敌意愈qiáng。
我听那些人碎嘴,还以为能被尊贵的克洛丽斯小姐小心藏着的男人是什么样的呢?少年轻蔑的目光在他身上转了个圈,原来是个rǔ臭未gān,而且还完全没有教养的小男孩。
少年下了结论,真是一点都不相配,怕是站在克洛丽斯小姐身边,都会rǔ没了她尊贵的出身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在那双刹那之间变得昏暗的眸子的盯视中失了言语,本能地后退了两步,你做什么?
话音犹在,上一秒还傲慢得像是一只小孔雀的贵族少年就彻底失了声息,脖子诡异地弯了一个弧度,连带着脑袋都无力地耷拉着。
艾伯特松了扣在他脖子上的手,黑眸恢复到平静无波,你才不该站在她身边,那是我的位置。
送走了一波闲杂人等,静好终于能和自家小朋友坐在熟悉的餐桌上一起吃晚餐,却被突然得知的消息吓得差点被嘴里的食物卡住。
安全地吞下去后,她还是有些不可置信地和艾伯特确认了一遍,你刚才说,你想去学校上学?
这个世界里的学校都是对那些有钱却没有贵族地位的人开设的,有一定的宗教xing,还有很严格的礼仪训练,旨在训练这些非贵族子弟举手投足之间的贵气和言谈之类,目的就是为了方便他们以后和贵族往来。
而且最重要的是,这些学校都是封闭式的训练,进去就要四年。
一向黏她黏得紧的人,突然就说要去这样的学校呆四年,说不失落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何况,不把他放在眼前,静好根本就不能放心他的状态。
第一次出现魔化的原因都还不知道,上次还差点就出现了,她怎么能放心。
艾伯特握紧了手里的刀叉,固执地坚持着自己的决定,我要去。
他要变成真正能站在她身边的人,而不是像个被小心藏着的秘密一样,只能躲在最yīn暗的地方看着她,忍受着又一个人来对他指手画脚,指责着他不该出现在她身边。
第39章 人魔之子(10)
嶙峋的树枝上再次抽出新芽,gān枯的土地上也点缀出嫩绿的色泽,又一场chūn风chuī过后,维利尼亚庄园再次迎来了chūn天。
莉维亚女仆长看着窗外恢复了生机的景色,激动得差点落泪。
太好了,冬天过去了,克洛丽斯小姐又熬过去了。
她用力搓了下手,拧开铜质门把进到房间,轻手轻脚地拉开了房间里厚重的窗帘,微微开了丝窗户让外面的空气得以流通进来,冲走房间里积累了一个冬天的死气沉沉。
静好被骤然亮起的光芒惊醒,迷糊着视线就转向光源处,一眼就看见了窗外冒出了嫩芽的树木,一只远道而来的知更鸟又重新落在了树枝上,转着小脑袋打量着慢慢蔓延开来的熟悉景致。
莉维亚,许久不曾使用过的声音带着暗哑,细得几乎都要听不见,艾伯特有写信回来吗?
银发的女仆长脸上欣喜的神色骤然一顿,嘴角立刻就下拉了几个弧度,没有,克洛丽斯小姐,她诉说着事实,语调神qíng里满是替她而产生的不满,在您身体不适的时候,我并没有收到那位男孩的任何一丝问候,也可以说,自从他执意要离开维利尼亚庄园去上学后,就再无一丝他的消息了。
静好低低地答了声,顺着还未和缓回来的体力闭目养神,眉头还因为不适微微皱着。
克洛丽斯小姐,您不应该再担心这个了,格克亚伯爵已经第十三次来信催问了,之前还能用您身体不适的理由挡回去,要是再不给出格克亚少爷的下落,就是陛下哪里也说不过去
说不过去又怎样?静好缓缓地睁了眼,苍白的肤色几乎和身下的白色被套合为一体,有那么多人都亲眼看着他走出了庄园,之后人去了哪里,难道还需要我追着问出来吗?
她抬手挥退了还要再接着说的女仆长,盯着深色的chuáng帐上方愣神。
居然连去哪里也不告诉她,连封信都不写回来。
就算他拿走了一个塔布里斯家的家徽,她也不能完全放心啊。
黑发黑眸的少年拿着本书从走廊里走过,经过严格训练的动作优美得像是在进行一场无声的舞蹈,却又冷漠疏离地将其他的一切事物排除在外。
远处有几个穿着同样衣袍的男孩打闹着接近,在看清走来的人影瞬间停住了动作,敏捷地贴着墙快走了几步,像是夜间出来觅食却撞见了主人家的蟑螂,一边默默祈祷没被发现,一边就麻溜地快速逃跑。
彻底错开后才松了口气,压低了音量嘀嘀咕咕。
这个就是传说的那个人了吧?那个眼神真的好恐怖。
当然恐怖了,前几年他刚来的时候,手上不知道握了什么,连校长都亲自出来接人了,几个高年级的不服,就堵着人想把他揍一顿,结果第二天被发现的时候都鼻青脸肿的,问他们却都什么都不说,再见到那个人时,就像是老鼠见了猫一样,怕得都不行不行的,我们还是一起避着点吧。
咦,但这次新收进来的几个人里面似乎也有狠角色呢,还说是和格克亚伯爵沾亲带故的,最近正叫嚣着要去找他的麻烦,也不知道到底是谁厉害一点
几个人快步走远,自觉压低了音量,却不知走开了的人将他们说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哈哈,又有人来找麻烦了,之前那顿揍得太狠了,我都好久没看到有人敢来挑衅了,正好这次可以揍个慡啧,上次我还以为你会直接拧断那人的脖子呢,没想到后来也就拧了只胳膊
脑海里的声音又在不停地唠叨着,但少年已经早就习惯了这种状态,丝毫没有搭理他的意思。
扭断脖子?这些人还不至于。
而且,他也不想再给她添麻烦了。
像是猜到了少年在想着什么,那个声音停顿了下,突然就转了调子,你不会是又在想着她了吧?流着魔王的血,居然连个人都不敢留,难道真是混杂了人类的血液,顺便就学会了他们的懦弱和虚伪?不过也就是人,魔界比她好的多了去了,你只要真正成魔,这些都不会是问题
那个声音还在老调重弹,喋喋不休,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再次触及少年的雷区,直到一阵熟悉的压迫感朝他bī来才恍然回神,嘶哑着声音叫嚣,你居然又来你对自己都下得了这样的手!快把我放开!
艾伯特一手扣住身侧的院墙,支持着有些撑不住的身体,豆大的汗珠从苍白得有些过分的脸上落下,滑过少年苍白得有些无力的唇色。
我警告过你,不准对她有任何的不敬。
疯子,你个疯子!被压制得几近残破的声音还在挣扎,你这简直就是玉石俱焚,你
哟,这不是我们鼎鼎大名的艾伯特少爷吗?原来也不过就是一个小白脸,虚弱得连站都站不住。
带着嘲讽的声音传来,艾伯特抬头,看着站在他身前的十几个少年,带头的那个人胸前带着一个颇为眼熟的家徽,像是在哪里见过。
他皱着眉回忆了下,终于想起来几年前在庄园里,那个被他拧断了脖子随手扔到了东区的少年,甚至连那头褐色的头发都颇为相似。
心里的厌恶再次漫了上来,他也暂时放弃了内部矛盾,站直了身体看向来势汹汹的一众少年,目光定在最让厌恶的人身上,马上连站都站不住的人就会变成你。
虽然后续会麻烦点,但他一点都不介意和之前一样,拧下他的脑袋。
少年被他的态度激怒,一挥手示意四散围开来的少年都一起上。
得到指令的少年们挥舞着手里的钢棍,似模似样地动了动筋骨。
以一对十几,被围在中间的少年又万分瘦弱,看着似乎没有一分胜算。
但他们还没来得及动手,越来越近的马蹄声就打破了不公平的对峙,华丽的马车上的人掀开了垂帘,露出一张熟悉的脸,金发碧眼,华服珍品,美得让人不自觉就屏住了呼吸。
艾伯特呆呆地看着眼前朝思暮想的人,完全就忘了周遭的处境,黝黑的黑眸只能容纳下她。
这是梦吧,又一个因为他太过思念而产生的梦。
艾伯特。静好一眼就看见了人群中的少年,三年多不见,当年漂亮的男孩已经长成了个挺拔的少年,褪去了当年初见时的yīn暗和láng狈,美好得像是一个被她提前打开了的惊喜。
她打量了少年所处的环境,看着他长高了却和之前一样消瘦的身形,苍白的脸色和还残留着的无力,又看了眼将他团团围住的来意不善的少年,暗自责怪自己居然花了这么多的时间才找到人。
她的语调忍不住就更温柔了些,平摊着手伸向还呆站着的少年,艾伯特,过来我们回家。
被她的眸子注视着,艾伯特不自觉地就收敛了浑身的戾气,压抑着心中几乎要将他淹没的思念,难以抑制地朝着她的方向走去,全然忘了之前的坚持,上了马车握住她伸来的手。
死死地握在手里。
他没有家,但是有她在,去哪里都可以。
他一直都属于她。
思念可以压抑,感qíng可以抵制,但只要见到了人,冲破了一个缺口,那剩下的就会排山倒海而来,将整个人都湮没殆尽。
连呼吸的理智都留不下。
静好看着眼前长大了不少的少年,伸手捏了下他丝毫没有ròu的脸,语调中难掩不满,又瘦了。
艾伯特没有在意她说的是什么,他只能看着眼前的人,握着她的手,听见她说话也只会顾着点头,认可她说的一切。
静好问了下刚才的事,可只顾着点头的少年着实让她无语了一番,也只能越过这个问题,乘着他如此好说话的时候,提出了自己愈加坚定的念头,以后不要再来学校了,你想学什么,我来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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