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竟然,看见了贤贤。
不,那并不是贤贤,贤贤已经被他烧成了灰,永永远远都伴在他身边。
可心里莫名就有一个声音告诉他,那就是贤贤,就是他一直等着,一直想着,甚至都已经不能再坚持着等待了的贤贤。
对了,贤贤是上天派来的人,是为了庇佑太明昌盛的仙人,她随时可以出现,也随时会离去。那个道人说得不错,只要太明的社稷出了问题,五年内那位仙人一定会再次现身。
他等了五年又三个月零七天,终于等到了她。
明净涵直直站起身,不断加快着脚步,最后几乎是飞扑着将殿前的华衣美人抱在了怀里,双手在背后死死收紧,恨不得直接将人镶进怀里。
不断沉积的伤悲,只能等待的绝望,所有的一切在此时都失去了陈述的必要,他只有力气将人死死地抱在怀里,不断地在她耳边叫着她的名字,贤贤,贤贤,贤贤
我很想你。
终于将你想了回来。
静好被他死死得箍在怀里,差点连呼吸都接不上来,她忍了几秒,到底还是为了空气挣扎了下,结果抱着她的人再次收紧了手臂,连带着声音都惊慌失措,贤贤不要走,我再也不做会让你不高兴的事了,你不要走,不要离开我,我什么都不想了,什么都不想了。
他把最后几句放在嘴里细细念叨,倒更像是在说服自己。
静好顿了顿,到底还是伸手环住了死命抱着她的人,尽力给连身体都在颤抖的人些许的安全感。
双手一环上,她之前消弭下去的怒气就再次蓬勃起来,气得用手狠狠地砸了下他的脊背,瘦骨嶙峋的背脊直接就硌到了她的手,砸下去全是硬邦邦的骨头。
当年饭食里随时可能会有人下毒时她都没将小豆丁饿成这样过!
明净涵,她使了巧劲一把推开死死抱着她的人,看着那张瘦得都有些脱型了的脸恨得都有心想扑过去揪了他的头发,你就是这么顾着自己的?!
她看了眼大殿里刚换上的还冒着热气到的膳食,又想到今日醒来后打听到了传言,气得眼前都黑了一黑,断食熬夜,你这些习xing都是谁教你的?把自己熬成这个样子,你以为当年我护着你很容易吗?就让你现在这样糟蹋自己?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再次被拥进了怀里,尤带着满足和感慨的叹息声响在耳侧,已经可以称为青年的男人音调暗哑,微微还有些哽咽。
对不起,如果会让贤贤心疼的话,我以后再也不这样了。
静好沉默了一瞬,还是推开了抱着她的人,却任由他的手顺势而下牵着她,带着熟悉的温度将她的手死死禁锢在其中,都这样了你还敢说什么以后,现在就先去吃饭。
明净涵握紧了她的手,跟着她的脚步迈进了大殿,微笑着点头答应,好。
静好回头看了眼,恍惚间像是看见了当年那个刚刚差点死在父皇的yīn谋下的孩子,一心一意地依赖着她,无论什么事都需要她的陪伴和帮助,她不自觉就重新开始了碎碎念,吃完饭去散步,不要整日就呆在大殿里。
散步完回来就去沐浴,让宫人在浴汤里加些宁心安神的糙药。
沐浴完了就去休息,睡不着也要闭着眼睛躺着
明净涵一直认真听着她独自碎碎念,刹那间就感觉自己左心口呼呼地chuī了好几年冷风的地方又寻回了温度,安放了一颗会砰砰跳动的心。
他紧了紧握着的手,目光舍不得从她身上移开分毫,突然就开口问了句,那贤贤会陪着我吗?
静好回头看他,熟悉的脸上那双剔透的眸子里尽是掩饰不了的深沉爱意,她执行过众多任务,怎么可能会发现不了当时少年的qíng愫,就算之前因为多年相处的习惯一直没朝这个方向上想,但最后他在确定了是她下的药后还做出了那样的妥协和哀求,她又怎么可能还是猜不到。
诉之纸笔太过玷污,她本来是想回来见他最后一面的。
哪怕魏贤和他之间一切皆无可能。
她一直想给那个小豆丁永远的安宁和快乐,如果这些都要来自她的爱,那不用再处处顾及之后,她也可以用最真心的姿态给予。
我当然会陪着你,她再次给明显不安的人吃了颗定心丸,我回来就是为了陪着你的。
《太明史》中绝少涉及君王的后宫,只有像先太后那样手握朝政的才会在上面有所提及,只要她行事不出挑,最后留下的也只会是寥寥数字。
只要明宗仍旧英明神武。
明净涵压着不断上扬的嘴角,接了她递来的筷子,用力地在嘴里塞了一大口饭,含糊了喜悦得太过明显的语调,好。
第17章 陛下番外(中)
还在吃着晚膳,外面就噼里啪啦地下起了bào雨,明净涵朝外看了眼,神qíng有些落寞,语调却还有些隐隐的兴奋,下雨了,等会就不能出去散步了。
他现在一点都不想把贤贤带到外面去。
贤贤的到来太过神奇,似乎随时都会再次离开。
而且他更怕这是一个梦境,踏出殿门,他就会从梦中醒来。
静好止住他还要接着下筷的手,示意候着旁边的宫人们把膳食收走,那就在殿里走两圈,你突然吃了好些东西,还是要消化一下。
她刚起身一动,明净涵就站起身抓住了她的手,脸上的慌乱一闪而过。
静好刚想说话,拉着她的人已经故作镇定地移开了视线,看向殿中的一个装饰用的落地珐琅花瓶,硬生生扯出了个笑脸,我们要走几圈?
静好被按坐到龙chuáng上,身侧堆着好几本被人匆匆从书架上扫下来的书,中间甚至来夹了一本明huáng色的奏折,她刚挑了一本翻开两页,之前被她催着去洗了澡的人就大步地走了回来,肩上的发还湿着,浸透了明huáng色的里衣。
她起身让宫人去拿了布巾,按在半湿的发上使劲揉搓着,马上就要入秋了,你再顶着这样的头发走来走去,是嫌自己现在的身体太好了?
明净涵对她的动作毫不反抗,反倒是享受地睁着眼看她,信任依赖一如以往,湿漉漉的还带着水汽,反正有贤贤在。
直到确定头发已经gān透了,静好从把布巾放到一边,指挥着只知道傻笑的人,躺下,闭眼睡觉。
被指挥着的人听话地坐到了chuáng上,却在偌大的龙chuáng上只占了外侧,那双漂亮的眸子一动不动地盯着她,试图无声地拉出一团丝线来死死地将人拽住,贤贤能和我一起睡吗?
话一出口他又有些懊悔,每次都是这样,明明年纪在长,明明已经能应对所有的问题,但只要遇见了贤贤,他立刻就会变成那个只会拽着她衣角求安慰的孩子,完全就不像个已经长成了的男人。
虽然他不敢再想,可终究不想在她心中只是个孩子。
正想着说些什么挽回形象又留住人,一双手已然按在他肩上将他按到在chuáng,同时一个温软的身体越过他,睡到了chuáng的里侧,顺便用手盖住了他的视线,好了,现在闭眼,睡觉。
他讶异地眨了眨眼,长长的眼睫刮擦到手心,静好终于忍不住移开了手,和转头看来的人对视。
明净涵不自觉就握了握拳头,感觉到手心里一阵湿润的手汗,贤贤就躺在他身边,只要他动一动,伸手就能把人拥到怀里。
能把贤贤拥到怀里。
他不自觉就咽了口唾沫。
贤贤,到底有些压不住qíng绪,他慢慢地动了动,伸手想将人拥到怀里,一边细细地观察着她的神qíng,我只是抱一下,就抱一下。
静好沉默着任他动作,终于抱了满怀的人却有些懊恼:他为什么要和贤贤说只是抱一下,明明抱着就不想分开了。
最后,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将一下解释为了动作的一下,只要他坚持着不动,那就可以一直抱下去。
抱着贤贤,永远也不会想动啊。
被他抱在怀里就愈能感觉到他的清瘦,静好伸手摸了下他的手臂,硬邦邦的一根骨头,上面只覆着层皮,看着都有些渗人,而那双漂亮的眼睛里还杂着不少血丝,眼下一片青黑。
她眼中一涩,眨了下就掉了泪。
相识十几年,明净涵从未见过贤贤在他面前掉泪,就算是之前被先帝找了由头几乎打死,她在醒来之后也只是安慰他,抖着手自己写了药方,从未有一句怨言,也从没落过一滴泪。
而现在,他把贤贤弄哭了。
明净涵惊慌失措地伸手去擦她脸上的泪水,语气里满是懊恼,贤贤,这只是因为前段时间明河决堤了,事务一多才有些顾不上,只要我这几天吃得多一点,再好好休息,马上就会长ròu的。
他的语调愈发慌乱,盯着手臂倒像是恨不得立即就长出ròu来。
静好也只是刹那的qíng绪失控,意识到后立即就平复回来,想起了自己回来的原因,你日日忙着政事,那为什么人口却突然骤减了?还有之前的一些选拔制度,为什么也会被莫名其妙地废除?而且你还加重了赋税,闹得各地怨声不断,太明的国力比之平宗当政时都要不如。
就算他不是英明神武的明宗,单是之前她暗里布置下的那些,运作几年后营造出一个盛世之景也已差不多,不可能不进反退。
她的问题一出口,明净涵浑身就瞬间僵硬,环着她的手紧握成拳,压抑住心里几乎要喷薄而出的质问。
她果然是为了江山社稷而回来,十几年的qíng谊,在她心里还比不上这江山社稷。
明净涵死死握拳,到底是舍不得对好不容易才见到的心上人发火,希望微薄的等待早就在不断销蚀着他的极致qíng绪,如果连时间和思念都不能让他绝望成最彻底的行尸走ròu,那得偿所愿的现实更能让他压住所有不和时宜的念头。
他不能让贤贤知道他早就疯狂,更不能让她知道这是他为了bī她回来的一场豪赌。
赌上了江山社稷,赌上了明家数百年的基业,只为她能回来。
他闭了闭眼,压住眼底的涩然,恩,这些我已经在解决了,应该很快就能得到结果。
静好也没有太过bī他,毕竟人口经济,这些都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见成果的,她在环着的臂弯里转了个身,看着头顶上换了纹饰的龙帐,难免又有些感慨,我离开才不过五年,这宫里看着就变了很多,明天也该去看看。
环着她的手骤然收紧。
明净涵迎着她的视线硬扯出一个笑脸,贤贤想去看也行,等我上完朝回来就陪你一起去,现在朝中事少,早朝很快就好的
我不去看了,静好转回身抱住他的腰,整个人更细致地窝在他怀里,那曾经最熟悉的带着温和包容的目光就像将他投入了温热的温泉中,四肢百骸无一不妥帖舒适,我在长明殿里等你回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