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万捍平松一口气,瑞和说:“是我亲手杀死的。”
万捍平眼睛瞪得像铜铃。
出宫回武安侯府时,万捍平的心情还十分激荡无法平静。从来没有这一刻让他清楚地认识到,卫振善是一个多么陌生,甚至完全不像他记忆中的家中嫡长子了。
怎么会有这种人?
在知道自己的身世后,为了清扫威胁能够不眨眼地杀掉一直对自己关爱有加的舅舅?
哪怕、哪怕再权衡利弊,也无法那么干脆利落做出那种决定吧?他回想起当年大舅哥意外死亡前后大儿子的表现,真是越想越惊悚。
回到家中时,妻子派人来请他。夫妻俩在宫里住了小半月,实在受不了就搬回来了,善儿将隔壁因抄家而空出来的宅邸也划过来充进武安侯府中,改建工程目前正在收尾中。他站在原地看着不远处的在屋顶工作的工匠们,恍惚想起这才过去半年不到,他与家人的生活就已经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了。
物是人非。
等见到妻子时,他的愁绪更添一重。
“如何?善儿怎么说呢?”万柔娘期待地问。
万捍平看着一身华服满头钗环的妻子,之前善儿起事时,妻子日夜睡不着觉,忧心忡忡,言语中还有几句对大儿子的埋怨。等到大事已成,她还是睡不着,这一次却是因激动欢喜。他喜欢妻子这种性格,像春日山涧流淌的泉水一样,清澈又纯粹,不管过去多少年都不会变化。夫妻三十几载,万捍平一直维护着妻子的单纯,一些伤害她的东西都被他拦在外头。只是这一次他犹豫了,难道还能继续瞒下去吗?
“善儿也是,都说上阵父子兵打虎亲兄弟,泓儿是他亲弟弟,不拉拔亲弟弟如何说得过去呢?卫氏族人再亲,还能比亲弟弟还亲吗?荣寿荣安又不是不出色,他就一个都瞧不上,偏得费劲巴拉地在族里挑孩子,搞得族里的孩子反倒是比自家亲侄子还要更尊贵似的……”万柔娘便是这样的性子,在自己夫君面前还有什么不好说的呢?善儿无妻无子,她听其他贵夫人试探,善儿可能是在选继承人了。继承人?最合适的难道不是荣寿荣安吗?这才是与善儿血脉最近的亲侄子啊。
不应该呀!善儿都做皇帝了,她与丈夫还有婆婆都有封赏,族人都加官进爵,连顾家怀玉都得了礼部左侍郎的差事,凭什么泓儿什么都得不到呢?自家兄弟难道不比外人值得信任?唉,泓儿闲赋在家也要两年了,若不是善儿起事,泓儿也不需要放弃在理县的差事跟他们一起藏起来,躲避前燕皇的迫害。如今善儿成了皇帝,泓儿却没有差事没有爵位,什么都没有,万柔娘怎能不着急?
她实在是想不明白,也有诸多不满。侯府爵位越过小儿子给了孙子,她就觉得对不起小儿子了,现在又搞这一出,她看着小儿子低落的神情,心都要碎了。
“捍平?我跟你说话呢。”万柔娘见丈夫在走神,嗔怒地拧了他一下。卫捍平终于回神,他下了一个决定,这事得跟柔娘说了,不然的话以柔娘的性子,今后为了泓儿与荣寿荣安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对善儿说出什么话来。
那不是他们的亲生儿子,他不愿意看着妻子因无知而做出惹怒善儿的事情来,而卫氏得到的荣华富贵已经够多了。
好歹善儿挑的继承人是从卫氏选的,要是他想从原燕氏皇族中选,那更是理所应当!
“柔娘,有件事我想跟你说。”
武安侯府中,卫振泓知道父亲从宫里回来了,他心中烦闷,又有无法诉诸于口的期待。这几年对他来说何尝不像一场梦呢?但这个美梦有瑕疵,他空有皇帝亲弟的虚名,却得不到一丁点实际的好处,这让他不得不惊疑地猜想,难道大哥就真的那么小气,揪着十几年前的芥蒂不放吗?他委婉地在母亲面前诉苦,想来父亲今天从宫中应该得到回复了,结果到底如何呢?
卫振泓没等到想要的结果,等来了母亲病倒的消息。
万柔娘病倒,络绎不绝的客人前来探病,都被万捍平拒绝了,连万柔娘的娘家嫂子也不例外。疯了十几年的万夫人在瑞和起事那一年突然清醒了,瑞和早就看出来她是借着疯病发泄无法安放的绝望情绪,也是在保全自己,唯恐背后未知的行凶者继续对万家下手。忍辱负重十几年,如今她最恨的人当上皇帝,为了儿子的前程,她不得不放下所有恨意,重新与小姑子联系感情。
“我是柔娘的嫂子,柔娘病了我竟不能探望吗?”万夫人老了许多,装傻十几年,眉眼间残留下刻薄与偏激的痕迹。
万捍平叹气,还是拒绝,扛着万夫人的骂声将人送出门。
老夫人在游廊下看着儿子从外头回来,眼中有担忧:“你这就将真相告诉柔娘了?便是真的要说,也该先试探一番,给她一些心理准备。”
“柔娘的性子我最明白了,若是给她缓和的时间,她不知道会自己发散到什么地步,不如干脆全都告诉她。娘,你别担心,我这么做有我的想法,她是我的妻子,我得护着她。”
万捍平本以为老夫人会不赞同,没曾想老夫人露出赞许欣慰的神情:“你既然能这样想,我也就放心了。捍平,我活不了几年了,以后卫家的事情我管不了。”
“母亲!”
“你且听我说完,善儿是卫家的孩子,也是大卫的皇帝,只要你能记住这一点,日后卫氏就一定能平安顺遂。你可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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