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很多年以后,两个人都会记得,他们的第一次亲吻是在傍晚的实验楼,天地被夕阳染成昏沉的橘黄色,蝉鸣声吵闹,树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那是一个毫无温情可言的傍晚。
他们更像是两个交战的兵士,模仿大人的样子进攻、纠缠,无人脸红心动,只有对猎物的征服欲望。
“陈放。”徐晤眨眨眼,声音轻缓。陈放对她这样的语气条件反射性皱眉——每次她用这种轻柔的语气喊他名字,都会伴随一些大胆乖张的言行,比如刚才那些挑衅,和突如其来的触碰。果然,他听见徐晤接着说道,或者说是勾引:“那我现在可以喜欢你了吗?”
她总将“喜欢”挂在嘴边,说得多了,就显得不真诚。但陈放没有办法忽略她藏满心机的眼睛和轻佻的话语,因为那双眼睛正亮晶晶地看着他,不知道又在预谋什么计划;而她的声音又轻又软,却重重敲在他耳膜。
他冷着脸把眼前的脑袋往后推了推。
“疼啊!轻点!你会不会怜香惜玉?”徐晤佯怒。见他不说话,她又换上一个笑,有点儿耍无赖的意味:“为什么不回答我?嗯?还是你也喜欢我?不然你为什么亲我?”
陈放却突然笑了一声:“喜欢你?亲你就是喜欢你?你亲我的时候是真的喜欢吗?”他直白地挑开了她的伪装。
可是徐晤不怕他的套话,她眨眨眼:“当然啊,你不相信我。”她微笑着,“不过没关系,我会让你相信的。”声音洒脱得不得了,像在表达什么豪言壮志。
陈放不理她,重新拾回手机。上一把游戏因为他的挂机而失败,掉了一颗星星后还被扣了四分的信誉分,不过陈放并不在意。他对游戏没有多大的沉迷,还不如打球来得痛快,只是打发时间而已。
徐晤也不回去自习了,陪着他坐在这里,他打游戏,她就看着他打,但并不安静,总是骚扰他。
“嗯?这个小人好可爱,她的椅子也好可爱,你下一局玩这个吧?”
“诶,你为什么没死也要回去?”
“这个东西好丑,买它有什么用吗?”
……
她的声音比周围的蝉鸣还要聒噪,陈放终于忍不了了:“徐晤,闭嘴。”
“噢。”徐晤老实把嘴巴闭上,可也仅是闭上嘴巴而已。她不喜欢玩手游,看着他打了一会便失了兴趣,又把目光移到他脸上。
他们的脑袋挨得很近,近到徐晤能看清他低垂的睫毛。他并不是秀气的长相,眉眼间反而有股沉郁的戾气,徐晤不禁好奇,除了篮球和游戏,还有什么能让他感兴趣的吗?
比如……徐晤突然往他脸上轻轻吹了口气。
可是陈放头也没抬,任凭她在身侧作乱。
徐晤有些气馁,继续打量他。从他浓密的眉毛开始,最后落在淡色的唇上,五官打量完了,便往下探索他裸露在衣服布料外的每一处肌肤。
“陈放!”她又在喊他,他已经习惯了,视线依旧停留在手机屏幕上。直到她说:“你的脖子怎么了?”
她的手指触碰到那一处伤口,陈放动作也跟着一顿。
他把手机屏幕按灭了,游戏的背景音乐戛然而止,气氛顿时安静下来。
陈放拍开她的手:“你的目的达到了,现在可以走了。”
刚才还是淡淡的表情,此刻又变得冰冷。
徐晤因为他突然的态度转变愣了一下,抿唇看他,只看到他脸上的排斥反感。
目的达到?你知道我要达到什么目的吗?还早呢,陈放。
她默了默,从石阶上站起来,裙摆因为她的动作而微微晃动。她连书包也没拿,就这样走了。
她越走越远,陈放只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重新打开游戏时,里面的小人恰好从泉水里复活。白衣侠客提着他的剑再次闪入野区,这是个很洒脱豪放的英雄人物,可是陈放的心情却没有那么愉悦。哪怕敌方的英雄一次又一次死在他的剑下,他脸上也没个笑容。
游戏又赢了一局,陈放却觉得索然无味,游戏不能带给他快感,只有运动时脑袋里分泌的多巴胺可以。他把游戏屏幕关了,看了一眼徐晤留下的书包,灰色的书包被书本撑得鼓鼓胀胀的,孤零零靠在墙角。
看来她真的生气了,以至于连书包都忘了拿,原来她的忍耐力也并没有那么好。陈放轻嘲一声。
不过这样,以后她就不会来烦他了吧?
陈放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感觉,有点解脱,也有点愤怒。在他起身准备离开时,却看到折返回来的徐晤。
她手上拎着一个白色的塑料袋,里面装着一些瓶瓶罐罐,塑料袋的颜色有些朦胧,看不出是什么东西。
徐晤看见他,明明只剩几步的距离,偏偏加快了步伐朝他小跑过来,马尾辫在脑后一甩一甩的,有些滑稽。
可是她在笑。
陈放皱起眉,今天的夕阳实在刺眼。
“陈放。”她喊他。
陈放以为她是回来拿书包的,睨了她一眼没有说话,脚步却迈开绕过她的身体。
在他要走远前,徐晤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
“你去哪呀?坐下来,我帮你涂药。”微小的力道扯着他。
陈放低头看她,与她亮晶晶的目光对上,他只要微微用力就能将她的手甩开。可是她扯得很认真,目光也很认真:“坐下来呀,幸好我跑得快,不然等我回来你就走了。”听起来,她并不介意他不等她回来就要走这件事。
陈放把目光移到她的额头上,那里有一层细密的汗珠,因为跑步的缘故。
莫名其妙的,他跟着她重新坐回了石阶上。
“今天才发现我们学校的医务室距离太远,那个校医也凶不拉几的,讨厌死了。”徐晤一边拆开药水盒子,一边絮絮叨叨地抱怨。
陈放听着她的话,却突然想起自己。他对她的态度也很差,她怎么就不知道害怕?还是她对想要达成的目的欲望太深,以至于连这些委屈都能忍下来?
那她还真是执着得让人刮目相看。
徐晤用手抬起了他的下巴,另一只手捻着棉签在伤口涂抹,一边说道:“奇怪,昨天这里有受伤吗……还是我没发现?你自己都不知道上药的吗?这伤口都这么狰狞了。”
她把药膏轻轻地点涂在那一道细长的伤口上,脖上伤口的形状和表现与脸上的一点都不像,压根不是同一种手法造成的。她也很确定,至少在昨晚她离开前,这里是没有伤口的。但是徐晤没说破,她对这些伤口是怎么来的并不感兴趣,她只需要利用这些让陈放相信:她喜欢他。
她抬起头观察他的脸:“唔,脸上的好像好了一点,还有哪儿受伤了但没发现的吗?”
“没有。”这样的她让陈放有些不适,快速撇开了目光。
“你不要骗我哦。”徐晤一边说,一边抓起了他的手臂,同他亲密接触。
这是拉近关系的一种方式,让人从心理上有一种“亲昵”的错觉。
她细细将他的两只手臂都检查了一番,最后在左手手肘的上方一点看到了一道青色的印子,她把他的衣袖撩高,露出一道青紫的伤口,还有些肿。
“看吧,我就说了还有。”她邀功似的语气对他说,“这个不能涂药水吧?还好我拿了红花油,可能会有点疼哦,你忍一忍。”
她把药水在掌心搓热,然后在那肿起来的地方按揉。的确挺疼的,至少从陈放的表情上来看是这样,昨天涂药眼也不眨的人,今天却眉头紧蹙。
“行了。”陈放把手从她掌心里抽回来,不愿让她再按。
徐晤看着他的脸,有些想笑。看吧,怎么会有人不怕疼?只是不够疼、忍得住而已。
但她表现出一副很无措的样子:“很疼吗?我帮你吹吹。”
陈放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她已经重新拉过了他的手臂,低下头在他受伤的地方轻轻吹气。陈放低头,只能看见她扎着马尾辫的脑袋。乌黑的头发用发绳绑在一起,发绳上点缀的依旧是那颗红色的仿真小草莓。
手臂被吹得有些痒,酥酥麻麻的。
徐晤抬起头,脑袋离他更近了:“这里也很疼吧。”她的目光落在他脖子上,轻轻靠近,轻轻吹气。
她几乎是将脑袋埋在他颈侧,手还攥着他的手臂,而他像个任人宰割的羔羊,所有弱点都暴露在她眼下。
比如,那一块凸起的喉结。
徐晤的脑袋微微动了动,嘴唇恰好贴在他的喉结上。
她感受到了喉结的滚动。
她轻笑:“陈放……”
亲吻从脖颈一直攀爬到下颚,沿着他下颌骨的线条,最后落在他的嘴上。
她把舌头探进去,而陈放张开了嘴巴。
和刚才的那个吻相比,这一次陈放没有攥着她的肩膀,反而被她桎梏着,看起来很被动,可是只有徐晤知道他有多配合。
两个人都心情大好。陈放是因为被安抚,而徐晤是因为征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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