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凌夙没有骗我。凌墨缓缓低下头,双手慢慢紧握成拳,最后,指甲嵌进了肉缝里,却浑然无所觉。他只是低低地,低低地诉说,若不是你亲口说出来,我是绝对不会相信的。
但正因为这样,他才更加痛、更加恨。
如果你一直深信不疑一个事情几十年,相信你的母亲爱你、疼你,深恨着你的父亲,但临到头来,却又被迫面对血淋淋、让人痛入骨髓的事实,而这个事实,正是由他最为深爱且惦念了许多年的母亲亲口告诉他的。
原来,他不过只是个为他人谋权夺利的工具;原来,他的确是母亲心中的耻辱;原来,他从未得到过任何的爱。原来,一切的一切,都不过是他的自以为是与一厢情愿罢了。
宁仪见状,哼了一声,看向凌墨的眼中又带了点怜悯,看在你到底是我生下来的份上,就让你知道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也省的等你死了,还不知道真相,死得可怜。
凌墨的身体微微震动了一下,而后抬起头,怔怔地看着宁仪,眼眸深处却是黑漆漆一片,分不出是哀恸还是仇恨。
你要杀我
当然!宁仪回答地斩钉截铁,眼神也慢慢冷了下去,你这把刀虽好用,却是把双刃的,伤敌的同时,说不定来日,便会伤己。
她这话说得这般明明白白,让凌墨心底最后的一丝侥幸也尽数消失了。
咳咳咳呵,凌墨,我没骗你吧原本躺在地上似乎已死的凌夙忽然抬起了头,一边咳着血,一边笑着开口,你看,你母亲就是把你当成棋子,当成她手里的一把刀。凌墨,别痴心妄想了,宁仪根本从来没有爱过你!在她眼里,你不是她的儿子,只不过是她手里争权夺利的工具!凌墨,十三,到父亲这里来,只有我,才是对你最好的人!
凌墨不语,只是低下头,凉凉地看向他。
上空的宁仪却骤然一震,倏地化为人形落了下来,朝着凌夙走近几步,仔细观察着他,姣好的艳丽面容上尽是不可置信,不可能!方才我查看过了,你明明已经没有呼吸了!
凌夙勉强慢慢坐了起来,抬头看她一眼,轻蔑一笑,我自有独家的法门。而这些,呵,宁仪,你自然不会知道了。
这两人名为夫妻,实则乃是互相利用,相互算计,都想方设法要杀了对方。
而这把用来杀人的锋利刀刃,自然就是凌墨。
你!宁仪恨恨咬牙,却也明白了过来。想必凌夙早知她躲在附近,刚才凌墨对他动手时,他故意用假装不敌,而后用秘法假死,为的便是引她出来,好让这孩子对她彻底失望,转而投向他的那一方,助他对付羽王和羽族!
她当时正在暗处看着,见凌夙倒下毫无声息,便以为他死了,于是出来见了凌墨,一时得意忘形,没沉住气,竟是蠢到直接不打自招!
想到这里,宁仪慌忙看向了凌墨,而后对着他温柔一笑,殷殷切切道:墨儿,方才的话,娘都是骗你的。其实娘只是怕跟着娘去了羽界被人伤害,才会说这些话,想要保护你。你那么爱娘,一定不会跟娘计较的,对不对
见状,凌夙手撑地站了起来,而后冷冷一笑,嘲讽道:呵,你方才话说得明明白白,如今又开始装可怜了说着,他又转过头看向凌墨,神色渐渐转柔,孩子,你莫要听她蛊惑。她的真面目,想必方才你也已见过了,此人,绝不可信!还是跟着父亲,父亲一定会对你好的!
凌墨没有说话,谁也没有去理会,只是沉默地看着他们,神色难辨。但仔细看去,不难发现他的神色与方才有些不同了。
之前,他的眼里只有仇恨,虽染上了些许灰暗,到底还是色彩分明的,但是如今,他的眼里却褪去了所有的光彩,黑沉沉的,就像墨一般,化不开,抹不去,最终在深处,凝结成了一团,且越聚越多,越染越黑。
但宁仪只顾着想要跟凌夙抗衡,哪管这些;而凌夙也同样只想杀了宁仪杀了羽王,自然也不会关注凌墨心中的真实情绪。
凌墨眼看着这对夫妻双方你一言我一语,力图夺取他,让他偏向自己,却只觉得无比可笑。
说来说去,争取来争取去,不过是要拿他当做利剑,替他们铲除异己罢了。
他的出生乃至于整个人生,本就是一场笑话。或许在这对夫妻的眼里,他就连生存的意义,都不配拥有。
凌墨的心凉了个通透,但与这股透骨冰寒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自他的血深处,渐渐升腾起的一股热气。
那股热气,乃是他体内渐渐生出的一股力量,与原本就存在的另一股相对抗的产物。恍如冰与火,冷与热,霜寒与烈阳,这两股原本如水火一般绝不相容的力量,此时却碰撞在一起,在他体内激烈地对抗着。
渐渐的,凌墨开始觉得自己的意识变得模糊了起来,到了最后,更是彻底淹没在了这股强烈的对抗中。
又或者说,他根本没有打算去抗拒,去试图控制这两股力量。
哀莫大于心死。
早已寒冷的心,再也找不到任何能够温暖的事物了。
呐,这令他痛苦令他绝望的世界,就让他全部毁掉,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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