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唯一的支持是父皇,唯一的基石也是父皇。但现在,这颗基石像老眼昏花的龟壳忽然活了,想要走动起来,摧毁在他背上搭建的浮华的强大。
李莲其实看得很清楚,她无法再左右这只龟,除非再次让他沉睡。
可是,那是她的父皇,她曾是他最疼爱的五儿。李莲不想不愿意是她来做这件事。
不,当时的李莲甚至不愿意承认,她是希望由别人来做这件事的。
而是假惺惺的去找国师大人,希望她能给出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满足她。让她干干净净地坐上那个位置,而不失去一切,也不会沾染污秽。
真一拒绝了见她,答案就已经显而易见了。
可当时的李莲还是自欺欺人,现在的女皇回头去看都要忍不住笑,那稚嫩的野心家的手段真是太一清二楚了。
她是在等,等她的兄弟们去下手,去做这个推波助澜的恶人,然后站出来以清白正义受害者的名义接手一切。
这就是李莲。所以她佯装淡泊,退居幕后,每日闲云野鹤,游玩晏饮,却心不在焉。
事情本该是这样的,可是,真一打开了国师府的大门。
所有人都在那个午后走了进去,命运就被改变打破了。
在那个残酷华丽雍容平静的美梦里,李莲只有自己,她终于诚实的做了自己。
杀伐,牺牲,冷酷,果决,靠着她自己的智慧一步步走上了女皇的宝座。
梦醒了,真实的李莲也醒了,再也无法关进去。
她应该感谢真一的,让她不用亲手杀死父亲以后,还要手刃兄弟。
并且,真一让他们真真正正的成了她灵魂余生的兄弟,让她的这十五年比之梦中更为温暖顺遂,甚至还有一丝不敢奢望的幸福。
可是,李莲还是来见她了。
她看到了她的兄弟们海外国度的见闻,不过即使不见,一个英明的王也该明白,一个随时能颠覆改变一国甚至一个世界的神,有多可怕。
她等了二十年,等到当初梦里那个悬在头顶的诅咒过去。
现在,李莲来了,她来面对她的心魔了。
真一依旧坐在那观星的玉台上,国师府形同幽禁,没有任何仆从也没有任何供给。
但这里还是井井有条,犹如仙境,它的主人也活得好好的,甚至,二十年了还是和当初初遇时候一模一样。
仿佛李莲回到二十年前,走进白云宫听她遥遥说一句:殿下,别来无恙。
第62章 从白莲花到至尊的枝头19
你果然,一点都没有变。李莲已经快要年过五十了,就像二十年前她父亲的年岁。
二十年前,李莲还是个三十多岁孀居公主府的寡妇,平日只在白云宫奉道听经,唯一和国家大事相连的,只有结识各方贤才推荐给自己的兄弟们。
如今的她纵使是保养再好,即将年过半百的容颜,无论如何都留下岁月的痕迹。
只有眼前这人,仍旧是净若琉璃玉瑰的仙人,如同庭院湖心之上那尊玉像。
真一也在等她来,并不生疏地道:坐。殿下今日来此,欲求何事
殿下已经很久没有人这么称呼朕了。李莲自若地坐在真一另一边,感叹着。
桌案上凭空出现一叠鲜果酥,一杯玉露,就如同二十年前她来此时所见一样。
李莲还没意识到的时候,她就已经拿起了那糕点。
她顿了顿,居然还是咬了下去。吃完了一整块,又喝了那杯清甜的玉露,就和二十年前她在这一样。
李莲发现,她心底竟然一直笃信着,真一不会害她。
就算,她今日踏足这里,心里一直拿捏着一股杀意,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今日走出这里的时候,她会不会下令要真一的命。
真一那样聪明厉害,怎么可能不知道她的心思李莲自己都清楚这一点。
可她还是吃了真一的糕点。她为什么这么相信这个随时可能被她杀死的人,不会害她
这想法一出,李莲的心却微微一涩,女皇的心很久都没有柔软过了。
可是真一不一样啊。
我父皇曾说,五儿最是像他。从前我并不完全体会这一点,以为这只是所有父母对自己喜欢的子女都有的错觉,但现在好像明白了。
时光荏苒,她渐渐走上了一条猜忌多疑城府深重内心充满不安的帝王之路,和当初的她渐行渐远。和她曾经以为会一直并肩携手的伙伴,渐行渐远。
李莲忽然想起,也是此情此景,真一对她说:专心做你想做的事,背后所有的冷箭,我都会为你挡下。
那时候她是什么感觉那时候的她,又是否想过坐上这个位置想过自己最终成为了自己最厌恶的人
想起真一撒过的弥天大谎,李莲笑着问道:朕心里一直有个疑问,你当初说我是九重天上天帝太子,你是九天玄女座下来辅佐我的。当初我其实并不信你是神仙,自然也只当这是哄骗父皇的话。现在,原来你真的是神仙,那那句话是真的吗
真一眉目清冷平静:不是,你是女皇,怎么会是天帝太子
李莲笑了,摇头不知道说什么。若是真一骗她,像骗当初的父皇,她也会信的。就像当初她的父皇信他的五儿一样的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