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而腿上一阵锐痛,苏倾低下头,手上拎着的竹篓贴着腿侧,布谷鸟尖尖的喙正穿过竹篓的孔隙一下一下地叼她,勾破了她的裙子。
夏天的官袍轻薄,她把竹篓移开,支起腿,手指伸过去摸了一下,尴尬地穿过那处破洞,轻易地摸到了大腿的皮肤。
余光瞥见一双黑色靴子驻足,她抬起头,不想是在这种情形下等到了明宴。华冠之下,他的容貌苍白锋利,难以接近。她拨弄了一下裙摆,慌忙站直。
俞西风看见了她手里的笼子,脸上阴云密布:苏尚仪,你hellip;hellip;rdquo;
明大人,rdquo;苏倾抢先说话了,她仰头看着明宴,明宴侧眼望着湖面,眼底是漠然的光影,荆小姐的婚事,请务必慎重考虑。rdquo;
在小世界里,答应了这道赐婚,就是明宴犯错的开始。从这场婚礼开始,他将彻底激怒王上,等燕成堇铲除了丞相这最后一道障碍,一个集权的帝国,不会再容许大司空争辉。
俞西风很想上前打断她,说一句关你屁事rdquo;,可是明宴还未动,他不敢妄动。
明宴的眸光锐利,半晌,淡淡扫她一眼:内闱女官,管好自己分内事。rdquo;
明宴拔脚离开,苏倾在身后说:这鸟住不惯笼子,带回去放了吧。rdquo;
俞西风心跳着侧头,他有种错觉,明宴的脸色比刚出来时还要冷淡,还要漠然。
苏倾追了几步,坚持把竹篓挂在俞西风背上的剑柄上。
俞西风彻底恼了,想把她甩开,可触到苏倾那一双漆黑的眼,被震住了刹那,脚像黏在地上似的。那双安静的眼睛里好像含了无限将说未说的恳切,同从前一样柔柔地喊:西风。rdquo;
苏倾站在廊上,远远地看着二人走远。竹篓提在俞西风手里,一荡一荡的。
大块的坚冰徐徐升烟,大殿里近乎阴冷了,燕成堇披着衣裳惫懒地靠在塌上。
几次了?rdquo;
第三次了,还是在泰泽湖边的廊桥上。rdquo;
王上盯着她看:是他找苏尚仪,还是苏尚仪找的他?rdquo;
春纤跪着,跪得膝盖发寒,她其实有点怕这空荡荡的死寂的大殿。
她怀念起有阳光的尚仪局,苏倾身上有舒展的香味儿,笔尖蘸着朱砂,落下一行娟秀的小字:陆尚仪是个好人。rdquo;
苏尚仪,您也是好人。这世上,如有余地,谁也不愿当坏人。
偶然碰到的,都是大司空先搭话。只说话,没有逾矩。rdquo;
燕成堇慢慢地捏着眉头:下去领赏。rdquo;
待春纤退下,他抬抬手,站在门侧的嬷嬷无声地围上来。他说:定个日子罢。rdquo;
几个嬷嬷对看一眼,迟疑道:帝后大婚,至少需得准备一年。rdquo;
就在大司空成婚之后一月内。rdquo;
王上,时间紧促,恐礼数不周hellip;hellip;rdquo;
燕成堇充耳不闻,下了塌,伸出手掌,在床侧的墙壁上抚摸着:这里,抑或这里,给孤锻一道锁链。rdquo;
日头很大,晒得地面发烫。树上的果子落地即化,变成一地黑紫色的黏液,一踩一脚的黏。
尚仪局门口立了一道纤长的影子,走近了才发现是抱着臂、目光锐利的陆宜人。
春纤,该当值的日子,你去哪儿了?rdquo;
俞西风是准备扔鸟儿的时候发现竹篓底部的字条的。
刚拿出来,他咦rdquo;了一声,另外三个人马上凑上来,几个脑袋紧紧抵在一起,费力低辨识字条上面的小字:
王上已非十二岁孩童,当以一国主人视之。有妻有子,即有软肋,可做他人把柄。大司空为人恣睢,但绝非泯灭人性,否则不会救尔等于街市,多年来悉心教导。还请各位为大人考量。rdquo;
四个人几乎是同时呼一口气,吐出了一口夏日的燥热。
南风没好气地扇着风:不是已经与我们恩断义绝了么?还伸这么长的手。rdquo;
大人二十八了还未成婚,她真狠得下心。rdquo;
我倒觉得,她说得挺有道理的。rdquo;
几人默了一下,纷纷点头,恰逢明宴从屋里出来,他们便一窝蜂地凑上去:大人真的要答应赐婚吗?rdquo;
北风说:那荆姓女可丑啦,我可不要您娶她。rdquo;
四个人七嘴八舌地阻挠,明宴不胜烦扰,沉着脸径自走出门:都滚。rdquo;
西风发现,对这门婚事,明宴从头至尾未发一语,刚这么想着,便听见明宴冷清的声音:俞西风,你过来。rdquo;
第二日朝堂之上,大司空明宴奉旨答应娶荆女为妻。荆姓小官,本来是曲意逢迎,聊表忠心,没想到大司空真的答应,当即骇得跪伏于地。
明宴要请十日休沐,准备大婚,王上爽快地准了。
大司空府外车水马龙的街市,这日空空荡荡。封街一日,只为一人。
大司空要亲自挑些婚礼用品,无人敢近其锋芒,唯恐被烧成灰烬。
明宴向来懒得做出平易近人的假象,就这样倨傲坦然地享受着自己的特权。
夕阳平播,从窗户进来,落在他浅色的、猫一样的瞳孔里,给霜雪带上些浓艳的颜色。他斜坐着,撑着头,私袍华贵迤逦于地上,漫不经心地听掌柜的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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