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生病的时候格外脆弱。他有种错觉,女皇早已看穿他一切的虚与委蛇,给他离宫,是无言的妥协,和无奈的讨好。
像严肃的父母,给哭闹的小孩一颗糖。
陛下。rdquo;他在高热中胡言乱语,我有兄弟姐妹,朋友爱人,我是一株有根的草。您是什么?rdquo;
他仗着病呓尖刻地冷笑:再贵的玉石也是一颗石头,死的,孤零零地来,孤零零地去,没有心,永远不明白。rdquo;
hellip;hellip;苏倾?rdquo;顾怀喻的温热的手指抚上她的脸颊,竟然摸到一点冰凉。
苏倾恍然清醒,刚才剧本上的无数小字,好像倏忽变成了无间地狱地面上方圆百里闪烁着的小虫。
邪神高居于上,空灵地念着属于她的诅咒,无限幽冥,只有她,和过境的风。
她用手背冷静地揩干眼泪,把他的手指握住,慢慢从脸上移开,接着看剧本。
怀莲觉得,他可能快要死了。这次撒疯会触怒女皇。可女皇真的像是石头刻出的,仿佛没听见他说什么,没有丝毫表情地摸了摸他单薄的衣角:难怪风寒。rdquo;
女皇立起来,静默地走了。却不知道经年累月,水滴石穿,再硬的石头,挡不住一颗草籽的萌动。
剧本上没台词了,顾怀喻却还在念:陛下。rdquo;
他紧紧搂着她的腰,苍白的手轻轻撩开她的头发,蛮横地亲吻她的耳垂和侧脸:陛下哭什么。rdquo;
第38章 江城子(十五)修
半晌, 顾怀喻利落地把剧本合上, 啪rdquo;地关掉了台灯。苏倾眼前还余下灯泡橙黄的影子,迟疑地问:不看了吗?rdquo;
顾怀喻把她扭过来, 低眼看着她。
这样一双眼睛,黑眼珠像是擦过的宝石, 透亮光滑, 泪珠子滚下来都蓄不住, 顺利地坠到了颊上, 又从凝脂般的颊上滚落下去, 谁也看不见。
苏倾做他五年的经纪人, 外头让人刁难的模样从来没让他看见过,在工作室, 永远是微微笑的,这未知的眼泪让他心悸:刚才哭什么。rdquo;
苏倾说:没什么。听到那儿,就有些伤心。rdquo;
顾怀喻回想那句平平无奇的台词:我念得太狠了?rdquo;
苏倾摇摇头,朝他笑:念得挺好的。rdquo;
顾怀喻注视她一会儿, 手指不太温柔地刮擦过她的脸,冷着声调:不说实话,让你再哭一次。rdquo;
苏倾看着他, 半晌, 笑容敛了,红着耳根从他腿上挣扎下来。顾怀喻伸手一拦,捞住她的腰:剧组有谁为难你?rdquo;
没有。rdquo;
他还不放手,问急了, 苏倾细细的手指掰开他的包围圈:你欺负我。rdquo;
顾怀喻愣了一下,她已经脱了拖鞋爬上另一张床,灵巧地拉开了被子盖着,抱膝露出一双眼睛:不看剧本,就睡吧,十一点了。rdquo;
那就睡吧。
可是半夜,她又轻手轻脚地爬下床,走过来给他盖被子,盖完了,伸出手指,小孩一样摸他颈后短短的黑发。
他翻了个身,压住她的手,掀开被子把她卷进怀里,手掌一下一下地抚摸着她睡衣下的脊背,眼角带着一点凉凉的笑:苏倾,我哪里欺负你了?rdquo;
她洗过的长发上的香气不断地飘散过来,他微微眯了眼睛,为了不欺负她,只抵着她的脸,低头轻轻印了一下她的唇:这样算么?rdquo;
她不吭声,感觉到他的动作略微加重了些,碾磨着她的嘴唇:嗯?rdquo;
苏倾的呼吸急促起来,忽然伸出手盖在他的眼皮上:睡了。rdquo;
女皇只需以权杖轻轻点地,灯便彻底熄了。裙下之臣掩住眼底流连,遵令退场。
怀莲生病一场戏结束后,李丽芳杀青了。为这一部戏,她一共进了四次医院,挂过三次水,还有一次是因为表情过度,崩坏了早年植入鼻子的一块假体。
最后一场戏演完,她要把女皇从体内剥离,就像剥离了血肉。窗外的阳光和鸟鸣,微博里的消息提醒,都恍若隔世。
拍摄结束之后,秦淮请大家坐在一起吃了顿小小的践行宴,热热闹闹把李丽芳让到了上位,酒过三巡,她站起来还没说话,先一咧嘴,红了眼圈:我是真的没有想到hellip;hellip;rdquo;
大家忙一叠声地喊:哎,李老师hellip;hellip;rdquo;
四五张纸巾手把手地传,到了她手上。她的鼻头红红的,也不在意形象,当着大家的面儿叠起来擤了擤鼻涕:
我以前拍戏的时候,进剧组先给导演递烟,几个腕儿争一个化妆师,有时候搭档互相看不顺眼,故意ng,还有为了戏份多少大吵大闹,我以为这些才是拍戏。rdquo;
秦导演请我来的时候,说这个剧组都是比我小一轮以上的弟弟妹妹,我就很担心,害怕自己进组以后融入不了这个集体,自己又是一个过气儿的,会不会被人看不起。rdquo;
她擦了擦眼泪,我是真的没有想到,没想到你们会这么好。rdquo;
亚洲是少女审美,大部分女演员都吃青春饭,人老珠黄以后就没路了,很少有作品可以给我们四五十岁的女演员演的。谢谢你们让我演了一次大青衣。rdquo;
我敬你们年轻人一杯。rdquo;她哽咽着端起酒杯,扫视所有眼眶通红的工作人员,你们是这个圈子未来的希望。rdqu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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