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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小的市民广场外头围了好多群众, 看着主席台上坐的一排人:这帮人怪里怪气的,四五十岁的人穿着花里胡哨的运动服, 戴着棒球帽, 一个人对着话筒口沫横飞地喊:八十一号, 八十一号来了没?rdquo;
    话筒是接线的, 效果很差, 后一句都淹没在前一句的回声里了, hellip;hellip;十一号rdquo;好半天还在天空上飘荡。
    这些人背后一块红色大展板,也设计得花里胡哨, 上头两个大字:秋蝉rdquo;,蝉rdquo;底下坐着个短寸头的老头,又黑又瘦,长得像工地干活的, 一双眼睛却很精神,好像放着两道光。
    八十一号来了,还穿着中学的校服, 上来就要话筒:我唱个歌。rdquo;
    主持人说:我们不是唱歌的hellip;hellip;rdquo;
    他说:那我跳个舞?rdquo;
    中间那个老头猛地拍了下桌子, 眼神儿利得吓人。主持人忙说:情景表演,我们考情景表演。rdquo;
    后围上来人这才知道不是快男快女,是招演员演大电影的。可是大电影为什么要跑到这穷乡僻壤来选演员?
    有人把道具递给八十一号,一把不锈钢勺。老头对着话筒又说一遍:你是个穷孩子, 这是一位迷恋你的富家小姐送你的礼物,你现在拿着它看。rdquo;
    小孩瞪大眼睛看这普普通通的勺儿半天,挠了挠头,转身走了。
    后来陆续上来几个年轻人,有的很聪明,加了一些动作,用衣服小心擦的,用嘴唇轻轻碰的,老头才看一眼就打断了:不要动作,只要看着。我想要一种hellip;hellip;rdquo;他出神了一下,不太确定地形容,油滑的眼神。rdquo;
    八十五号深情款款地看着勺,老头漠然摇头。
    八十六号眯了眯眼睛。老头俯身对话筒说:注意是油滑,不是油腻。rdquo;
    hellip;hellip;
    九十六号的眼珠子转动着,从勺柄滑到了缘口。老头有点累了,心里也失望,靠在椅背上,嘴上越发不留情面:这勺儿是你偷来的?rdquo;
    话筒声很大,让他说一句,整个广场四周都听得到,丢脸。群众哗然了,他们觉得这老头是专门刁难人的,故意看他们出洋相。
    议论声渐大,又没人上场。台上坐的人都很失望,主持人整整资料纸,问:总共九十六个人,还有人填报名表吗?rdquo;
    眼看这些人收摊儿准备走了,人群里有人喊了一声等等rdquo;。
    他没从报名的入口进来,从另一个方向,翻过了胶带纸封带,走到主席台前。
    一个很高很瘦的男孩,白色t恤衫挂在身上荡来荡去,他的皮肤很白,五官立体,睫毛又长又密,有点儿混血美感,只是太瘦,瘦得让人感觉他的骨头能戳死人。
    他走过来,垂眼接过不锈钢勺,瞟了老头一眼,没等他说话就开始演,一起势老头眼睛就亮了。因为他是唯一一个用吃饭的姿势随意捏着勺子把儿的试镜者。
    是啊,人只记得勺是富家小姐送的,把它当礼物双手捧着,可勺子不就用来吃饭的么。
    他捏着勺一动不动,因为老头不让做动作,不过就像是吃饭的时候停驻的一拍,因为他垂眸看到了勺,想起来迷恋他的富家小姐。
    他一穷二白,又痞又骄傲,女孩送他的礼物,他真就毫不珍惜地拿来吃饭。
    老头屏息看他的眼神,所有人都看他的眼神。男孩的表情很淡,皮笑肉不笑。
    他的眼神是直白的,看着那把勺,仿佛看着少女剥光衣服后的身体,因为富家小姐迷恋他,拜倒在他脚下。不加掩饰的肉/欲,一点年少轻狂的沾沾自喜,还有那点混迹于社会、对于人情世故的信手拈来和不屑一顾,构成了这个有点魅力却到底青涩的社会青年的油滑眼神。
    老头喊停rdquo;,他的眼神晃了一晃,好像蹬自行车刹不住一样,半天才回了神,眼神里什么都没了,只剩下干干净净的寒冬样的冷。
    老头问:你是几号?你叫什么名字?rdquo;
    我还没填报名表。rdquo;他说,我叫顾怀喻。rdquo;
    老头像捡到了宝,又后怕刚才差点错失了这么一个人物,佯怒:你怎么现在才上来?rdquo;
    男孩顿了一下,平淡地说:我在看别人怎么演。rdquo;
    背对他的人们议论纷纷,大家没看清他怎么打动导演,只听见他的话,笑他滑头:等在最后才上去,白听了九十多句指导,猪也会演了。
    但是有一个人看清了。这个人群里面的女孩,永远忘不了男孩拿着勺子的眼神。她是个孤儿,考到大城市里学传媒,暑假才回到家,浑浑噩噩地活到现在,终于知道自己要干什么了。
    她要找这个顾怀喻,带他演戏,把他捧成影帝。
    这成为了一个毫无梦想的人的梦想。
    顾怀喻让老头带走了,去演《秋蝉》的男主角,事情传开了,小城里的人说正常。
    顾怀喻么,戏疯子的儿子,天生的。rdquo;
    人们说他的母亲是剧团的歌舞剧演员,少数民族,长得很漂亮,能下一百八十度的腰,踢一百八十度的腿,能从早上又唱又跳到晚上。
    可是后来剧团解散了,人都看电影看电视,没人去剧院,能欣赏歌剧都去大城市了。那女人还在空舞台上面唱歌跳舞,看门的拉她走,她就喊,就哭,不久就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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