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还没成年的男生,用尽一切卑劣的手段和充满的语言去伤害周冬,他根本没有考虑过后果,只是不停地说周冬恶心,说周冬是喜欢男人的变态,说周冬居然还穿裙子,说周冬是伪娘。
他肆无忌惮。
可周冬能怎么办呢?
他一向懦弱胆小,喜欢男生和女装,大概是他这辈子做出的最出格的事了。
可即便是最出格的事,他也小心翼翼地放在心里,从不给别人添麻烦。
他自己都不敢拿到外面说的事,他自己都觉得好像做错了什么的事,就这么被人明晃晃地拿出来,当成刀子,一刀一刀划他的心。
周冬是个人,是个活生生的人。
他有血有肉,被伤害也会痛也会难受,可就因为他喜欢同性喜欢女装,他连痛都不敢露出来,他只能一遍又一遍一次又一次地忍受着那些伤人的话语。
你喜欢男人,你是同性恋,你好恶心,你怎么不去死。
说到最后,周冬眼眶已经红透,他死死咬着牙,愣是没让自己哭出来。
他深吸一口气,看着老胡和老吴,声音都在抖,“老师,是不是喜欢男人,我就真的十恶不赦了?是不是喜欢女装,我就真的该死了?”
“只不过因为喜欢这些,我就被剥夺了活下去的权利吗?”
周冬的控诉里仿佛带着血,压得在场的人透不过气。
“我十岁就知道自己喜欢同性了,那时候我也害怕,我觉得这不正常,我也害怕别人认为我不正常。我小心地守着这个秘密,我从没想过告诉别人,也从没有想过让别人知道。更加没有想因为这个去影响谁。”
“老师,书上说人人生而平等,以前是男人觉得女人低人一等,现在是不是因为仅仅喜欢同性,我就要比别人低一等?”
“我没伤天也没害理,我只不过喜欢男生喜欢女装,怎么就成了罪人呢?”
“老师,你告诉我,我是不是真的错了?我是不是……真的死了,就好了?”
话落音,周冬的眼泪从眼眶里滑落出来。
他愣愣地摸了下脸,最后缓缓蹲在地上,把头埋进臂弯里哭了起来。
那些藏了好多年的心事,终于在此刻曝光在了太阳下,他把最隐秘的自己放在了明面上,等着别人给他宣判。
这个男孩大概是忍受惯了,受了天大的委屈,也不敢大声哭出来。
那些小声且隐忍的啜泣,像是压在人心上的石头,沉甸甸。
教务处安静得落针可闻,一时间空气中只剩下周冬哭泣的声音。
“男人喜欢女人才是天经地义,你喜欢男人不奇怪吗?捅屁眼怎么看怎么都觉得恶心吧。”谢鹏的声音先响起来,从始至终他都没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你给老子闭嘴!”让奒消下去的火一瞬间又冒了上来,要不是燕青之拉着他,他怕是已经把谢鹏揍翻在了地上。
让奒想不明白这世界上为什么有那么多渣滓,恶语伤人无形,却致命。
总有一类人自视清高,觉得自己高人一等,觉得他认为的对的就是对的,错的就是错的。
这种人狂妄自大,可他从没想过这些会对别人造成什么影响。
让奒心大惯了,他一向豁达,就算知道自己喜欢男人,也不过平静地接受了。
喜欢个同性而已,他又没有伤天害理,为什么要怕呢?
可让奒忘了,在这个世界上,同性恋是弱势群体,他们很多人这一辈子都不敢表露出自己的性向,撇去骗婚的渣滓不谈,有很多人就在阴暗中了结了一生。
周冬的事爆出来,让奒才意识到这一点。
那燕青之呢,他知道自己喜欢男人的时候,是不是也和周冬一样?
上辈子燕青之躺在病床上的那一幕成了让奒心里挥之不去的画面,只要一想到燕青之用那卑微的语气求自己爱他,让奒就难受得厉害。
“周冬,你听老师说,你没错。”对于一个剖心的孩子,尤其是一个已经开始充满自我否定甚至想到死的孩子,老胡抱以理解和心疼。
他蹲下来抱住这个哭泣流泪的孩子,一字一句地安慰。
“人活在这世上,有喜欢任何东西的权利,只要你的喜欢不损害别人的利益,都是合理合法的。喜欢同性并没有错,喜欢女装也没错,你没做错什么。”
“老师觉得你很勇敢,这世界上有很多人和你一样,但他们不敢承认,他们害怕别人异样的眼光。可你为了保护让奒,为了让他不受到误解,你把这件事告诉了大家。”
“老师并不觉得你低人一等,相反,老师认为你善良坚强,身上有着别人没有的优点。他们看不起你,辱骂你,那是他们的错,你不需要拿别人的错来惩罚自己和否定自己。”
“在老师眼里,你比他们优秀。”
十多年来第一次被人承认,周冬愣了一瞬,接着伸手拽住老胡的衣角,在老胡的怀里嚎啕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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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事最后以谢鹏被记过处分,让奒和燕青之口头警告而告终。
由于冲了太久冷水,周冬下午就发起了烧,老胡通知了他家长,把人领回家了。
当然关于周冬的小秘密谁都默契地保留没提。
这一堆事情处理完,已经下午两点,休息过后,运动会马上开始,让奒却没了回田径场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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