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卿心下一凛,正色道:“此为大不敬之位,当斩,并问罪其母家!”
“那就按规矩来吧,”燕琅道:“安陆侯之子杖杀,安陆侯教子不善,罚俸一年,废黜安陆侯夫人诰命,再从宫里边找几个教养嬷嬷,给安陆侯的女儿们讲讲规矩,免得她们不学好,没成婚就被人搞大了肚子。”
她揉了揉额头,问安陆侯说:“你觉得呢?”
安陆侯脸色青白不定,强忍着畏惧与惊慌,叩首道:“臣并无异议。”
“那就好,”燕琅环视一周,道:“孤不喜欢耍小聪明的人,也要提醒诸位,自作聪明只会适得其反,孤言尽于此,退朝。”
她身影刚消失,安陆侯就瘫在地上了,周围人面面相觑,也没有谁敢过去宽慰,就跟是没看见一样,三三两两的走了。
安陆侯的儿子被杖杀,京城里那些因为选秀而浮躁的人霎时间就安寂下来了,燕琅察觉到了,却只是觉得讽刺,叫项桐生盯着此事,自己则一门心思准备两个月之后的殿试。
这是燕琅第一次全权主持科举,自然极为谨慎,殿试的题目是她自己定的,就是否要开海禁一事展开讨论,试卷在宰相们手里边儿过了一遍,最后又全数被送到了她手里边儿。
燕琅挨着看了一遍,好的便用朱笔在上边画一个圈儿,大概快要看到最后的时候,目光忽的凝住了,匆忙将这份试卷看了一遍,然后才轻舒口气,从头开始认真看第二遍。
她既下令以海禁为题,那自然是有意解除海禁的,举子们也知道这次科举由皇太女全权负责,猜想年轻人锐意进取,是以大多都建议解除海禁,而她手里边儿这一份,却清晰明了的表态反对。
理由是步子太大,容易扯到蛋。
先祖开海禁是因为前朝的朝贡制度不合理,以及海盗盛行、临海走私严重等问题,都知道解除海禁之后贸易会长足发展,但弊端也是不容忽视的。
这份试卷从大荣立国未稳着题阐述,讲了国内种种不足之处之后,又提及大荣周边那些野心勃勃的邻居们近年来的军备筹备,这并不是泛泛之谈,而是有切实数据作为辅证的。
燕琅看得来了兴趣,接连看了几遍,越看越觉得这人绝非池中物,她生了爱才之心,翻开看一眼名字,甄言和。
她思忖几瞬,又问侍从在侧的尚书郎:“是南阳甄家的人吗?”
尚书郎道:“是。”
原来是个世家子弟。
燕琅心下了然,提笔在上边画了个圈,旋即又在上边横着划了一笔,示意点此人为状元。
几个辅政大臣见了最终结果,也是会意一笑:“殿下果然点了此人。”
燕琅也笑道:“难道你们没相中此人?”
定国公道:“正是因为相中了,才会这么说啊。”
燕琅有意见一见这位新科状元,琼林宴之时便专程去走了一趟,她是储君,自然端坐上首,几个辅政大臣去了一半,这已经很给新科进士们脸面了。
燕琅跟几个老臣寒暄了几句,就听殿外唱喏声传来,新科进士们身着红袍,站成一列,被内侍引着缓步近前。
燕琅抬眼去看,不禁微微怔了一下,走在最前边的无疑是新科状元甄言和,她以为会是个文弱书生的,却不想这人生的高而挺拔,萧萧肃肃,不像是书生,倒像是剑客。
殿中人多,显然不是寒暄的好时机,她按部就班的勉励了状元榜眼和探花几句,便下令开宴,歌姬舞乐入场,又是在新科进士金榜题名的好时候,气氛很快便热切起来。
天色渐渐黑了,宫人们便在殿外点起灯来,殿中人觥筹交错,开怀畅饮,极为相得。
燕琅也喝了几杯,两颊微红,察觉快要到量,便停了杯,任凭别人怎么劝都不肯再喝了。
虢国公激将她:“殿下文采武功皆极出众,但论及饮酒嘛,便不如臣下了。”
燕琅也不上当,手肘撑在座椅的扶手上,笑吟吟道:“输了便输了,又有什么了不起的?哪有人能万事皆通呢。”
虢国公只得道:“好吧。”
殿中的新科进士们正彼此举杯寒暄,殿试的结果出来,他们很快就会接到吏部的任命奔赴他方,今日琼林宴一叙,也许就是人生当中最盛大的一场荣光。
燕琅静静看着这一幕,忽然察觉一道目光落到了自己脸上,顺势看过去,却见是甄言和。
他似是察觉失礼,举杯向她遥遥致意,燕琅向他点一下头,算是应和一声。
宫人就在这时候脚步匆忙的走了过来,跪下身去,有些焦急的道:“殿下,陛下在后殿发动了!”
燕琅以手支颐,道:“嗯。”
宫人没想到她反应会这样平淡,楞了一下,才道:“您不去守着吗?”
燕琅仍旧是那副闲闲的模样:“我既不是太医,也不是稳婆,去了有什么用?”
那宫人似乎是有些急了,边站起身来,边道:“可您去守在边上,陛下会安心些的……”
最后一个字说出口,她猛地扑了上去,然而下一瞬,看似慵懒,神态醺然的皇太女从容拔出佩剑,抬手一甩,直接钉在了那宫人肩膀上。
巨大的冲力之下,那宫人连退十几步方才稳住,不等平衡住身体,人就已经被御前侍卫控制住了。
殿外忽然间响起了鼓声,像是当初宫变的那晚一样,殿中的乐声停了,新科进士们与在此的官员也都神情惊慌,彼此交换一个眼神,面色各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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