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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绍脸色愈发难看,周遭人却是肃然起敬。
    一直以来,官员们都以久居建康为荣,不愿前往地方,而那些偏远穷苦之地,更是被视为阿鼻地狱,无人愿意涉足,若是被分派到那些地方去,更是叫苦连天,何曾有人说出过这么一番话?
    “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既为官做吏,要想的便是兼济天下,”沈章则平和道:“裴大人,你也是读过圣贤书的,难道连这个道理也不懂?家国困窘,边境不宁,我辈本该济世救民,既如此,请自启、章起!”
    众人听得面露敬色,纷纷近前去向这两个年轻人致意,官署内的三台八座听闻此事,也是面露欣然之色。
    裴绍原本是想以东郡困苦来迫使两个儿子低头,不想反倒被人按倒在粪坑里,踩着他的后脑勺刷了一波声望,当真又窘又羞,狠狠瞪了那两人一眼,拂袖而去。
    “他们既愿意去,那就去吧,”裴蕴听闻此事,也是冷笑:“真到了东郡,可不是耍耍嘴皮子就行的!”
    ……
    对于别人而言,东郡是阿鼻地狱,但对于沈启和沈章而言,却是最好的练手之地。
    如若真的不想去,只管去沈家的门亲故旧那儿走动,总不至于更改不了这政令,实在不行,递一句话给临平道长,他在皇帝那儿的面子可远比裴蕴大,何必等着瞧裴家的脸色。
    天下承平的时候不多了,他们要尽快组建起一支强悍的势力来,也要尽快提升官位,如此一来,还有什么地方比东郡这样又穷、又面临南唐压迫的边境郡县,更容易做出成绩?
    燕琅听闻此事,不过淡淡一笑,沈启毕竟是做过皇帝,打过天下的人,要是连这点事都处置不好,那皇帝趁早别当了,回吴兴来打鱼吧。
    沈恪知晓这两个孙儿根底,自然不怵,吩咐人帮着提供物资,自己却在吴兴招兵买马,进一步夯实基础,以备来日。
    东郡临近南唐,原是边防要地,只是因为朝廷不甚重视,军费又屡有克扣,边军自然不堪一击,作战中屡屡败退。
    军纪废弛,南唐人不时过境劫掠,商队等闲都不愿过去,如此一来,商业怎么可能发展的起来。
    东郡的本地郡守上了年纪,原本就是到这儿来养老的,什么都懒得管,只等着年岁到了致仕了事,他是省了懒,只苦了东郡百姓。
    沈启到任之后,便开始重整军纪,他年纪小,又是空降过来的,难免有人不服。
    他也不心急,吃住都在军中,与士卒同进退,东郡虽无大战,却也是纷扰不断,作战之时,他身先士卒,战后更不会克扣士卒功勋,如此为之,便渐渐赢得人心。
    东郡将领小部分是士族出身,到这儿来也只是为了混个功勋,饶是没有功绩,官职也是扶摇直上,其余大半将领却是东郡人氏,为护持这方水土久居于此,因为朝中没有门路,十几年下来,仍旧在原位置上一动不动。
    沈启对他们之间的矛盾看得清清楚楚,却也不动声色,一边以一己之力收服军心,一边对本地将领暗加拉拢,接连打退几次南唐来袭之后,他声望日高,隐隐有成为此处军队领头人的态势。
    南唐来侵被打退之后,东郡民心为之一稳,郡守年老,不愿理事,沈章便以佐官之名主政,一边以县衙税收为担保,向祖父沈恪借贷,先将东郡废弛的道路修好,招引商队商铺前来经营,又亲自到乡野田间去了解农事,劝课农桑。
    东郡无南唐入侵之扰,百姓又有政策和技术上的指导,自然收成甚好,民生逐渐恢复,府库中甚至有了结余。
    到第二年,沈章主持修建河渠,饮江河水入东郡灌溉农田,借牛马于农家,进一步发展生产,是年东郡大治。
    正宁十年,南唐国主李昊驾崩,其子李晟继位,当年九月,便举兵北进,东郡正是南唐军前进的第一站。
    沈启身为东郡官职最高的武官,临危不惧,处变不惊,先以轻骑击退南唐军前锋,为郡中百姓争取了撤退时间,然后再率军后退五十里,让出东郡腹地,待南唐军深入之后,方才联合周遭郡县合而围之,一举歼灭来犯之敌。
    大齐承平已久,近年以来在战场上屡屡失利,年年给岁币,官方说的好听点,管这叫屡败屡战,但谁都知道实际上就是屡战屡败,勉强蒙一层遮羞布而已。
    东郡全歼来侵之敌的消息传出,皇帝大为振奋,虽然觉得这都是自己在宫里烧香拜佛吃药丸的功劳,但对于沈启这个领军之人,却也不吝恩赐。
    以一郡之兵尽退南唐来敌,这功劳着实不小,以此进沈启为正四品忠武将军,赐南安伯之爵;沈章辅佐运筹有功,进一级,以正五品官身,协助郡守治理东郡。
    这一年,他们二十岁。
    南唐北进只是一路,大齐之西的西秦,大齐以北的燕国,都对这片富庶的土地虎视眈眈,随时想着咬一口肉下来。
    接下来的几年里,大齐处处着火,边境不稳,偏又遇上天灾,连年不曾降水,朝廷派人前去赈济救灾,粮食却被钦差与当地官员倒卖,灾情由此愈发严峻,流民四起。
    这样的危局于其余人而言或许是劫难,但与沈启沈章而言,却一大机遇,无可畏惧,朝廷的调令下来,兄弟二人各奔东西,沈启自去西境抵御西秦,沈章则被派遣至北方处置流民,清查救灾粮食被贪墨一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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