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章挨了一顿打,也因此落下了病根,此后身体一直都不怎么好,裴启则叫人去向老夫人求救,意图搬个救兵过来。
裴老夫人亲眼看着两个重孙长大,要说他们有坏心,那是决计不信的,只是此时沈蘅之死已经传回吴兴,沈恪亲自抵达建康,要求查验女儿遗体,却被裴家拒绝,此后又因为沈蘅的嫁妆一事,闹的极不愉快,再次面对两个重孙时,裴老夫人的态度便很复杂了。
沈蘅是怎么死的,她心知肚明,只是人都死了,夏贵妃在宫中又如日中天,她难道还能把夏氏赶出去,为一个死了的沈蘅主持公道?
裴老夫人不可能叫沈家人验尸,更不可能把沈蘅的嫁妆吐出去,她知道这样一来裴家必然与沈家结仇,既然如此,这两个流有沈家血脉的孩子……
裴老夫人最终选择了沉默。
她放弃了这两个孩子。
夏氏满以为自己舍弃一个女儿,就能扳倒沈蘅留下的两个儿子,虽然心疼自己的骨肉,但也算划得来,不想孩子打下来之后,却是个成了形的男胎,她心如刀绞,痛不欲生,也更恨那兄弟俩。
裴绍见她如此情态,自是怜惜异常,又见裴老夫人也不再庇护那兄弟俩,一个不孝的帽子扣过去,直接把人赶去了庄子里。
沈恪身在吴兴,得知长女死讯之后飞马赶往建康,抵达之时,裴家却已经将她下葬,再听说陆嬷嬷因伤心过度,业已殉主,便知其中另有蹊跷。
他并非拘泥陈规之人,一边问责裴绍不曾为妻子守孝一年便另娶之事,另一边又就女儿的嫁妆一事向裴家发难,私下却趁着裴家焦头烂额之际,派人去挖开了沈蘅的坟墓,开启棺椁验尸。
沈蘅是被毒死的,仵作验尸之后的结果,也证明了这一点。
沈恪白发人送黑发人,又得知女儿死于非命,心中如何不痛,听闻裴家变故,两个外孙被赶到庄园中去后,便亲自带人前去,将他们接了出来。
稍作休整,第二日,沈恪便联合金殿鸣冤,状告裴家谋财害命。
这着实打了裴家一个措手不及,毕竟沈蘅的尸身在那儿,验尸的结果也显示出她正是被人毒死的。
顶级门阀里闹出这种丑闻,真是颜面扫地,更不必说沈恪又把昔日官府公证过的嫁妆单子拿出来,一张一张的列出来,要求裴家归还,这便是真真切切的要割裴家的肉了。
皇帝偏宠夏贵妃,有意偏向裴家,沈恪却先一步拉拢了承恩侯府相助,另一边儿,又挥舞着数不清的银钱,编纂歌谣,把夏氏黑了个底朝天。
他不知道夏氏未出嫁前便与裴绍有了首尾,但只消知道她以腹中孩子嫁祸外孙,就知道那不是个好东西,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好留情的。
什么未婚之前就跟裴绍勾搭成奸,什么珠胎暗结,什么脚踏两条船,在外勾三搭四,真的假的脏水泼了几十桶过去。
沈家有钱,而且是非常有钱,海量的银子撒出去,夏氏跟裴绍私通有孕,狗男女暗害原配发妻的歌谣传遍了建康。
三人成虎,满城的乞丐和小孩子都在这么传唱,众人心里总会有个嘀咕,夏家的名声是彻底臭了,再加上夏贵妃在宫中也不甚安分,皇后和皇太子便鼓动御史上疏弹劾。
皇帝焦头烂额,既心疼爱妃受了委屈,又没法对抗烦人的御史,只得和个稀泥,叫裴家归还沈蘅的嫁妆,再就此事给个说法。
闹到这等地步,裴家是绝对不可能把裴绍又或者是夏氏交出去的,否则,还如何在建康立足?
皇帝发话之后,裴家拼尽老命,才东拼西凑把沈蘅的嫁妆还回去,至于杀死沈蘅的凶手,却只假模假样的交了几个仆婢出去,显而易见是用他们顶罪。
沈恪如何不知他们并非真正凶手,但皇帝已经发话,又闹成这样,也只得认了。
他载着女儿的尸骨返回吴兴,离京之时,有些伤怀的对两个外孙说:“这便是所有人都想到最顶端去的原因了。裴家害死了你们的母亲,我的女儿,侵吞了她的嫁妆,但最后只是交还财物,象征性的交出来几个人顶罪,所有人便觉得我该适可而止,见好就收。”
夕阳西下,沈恪有些疲倦的合上了眼:“可我的女儿,却再也回不来了。而你们,也永远的失去了母亲。”
轰轰烈烈的裴家杀妻案落下帷幕,沈恪以一己之力搅动建康风云,裴启和裴章都觉得这个外祖父无所不能、果敢刚毅,但直到此刻他们才发现,原来他也有做不到的事情,他也会这样落寞,这样伤心,这样无能为力。
这是他们野心的起点,苦难催化了那颗种子,叫它生根发芽,枝繁叶茂。
后来的后来,裴启登基为帝的前夕,与弟弟一道,再度回到昔日的裴家。
裴家正门大开,毫无所谓顶级门阀的风骨,所有人都等在门外迎接,脸上是即将成为皇室宗亲的荣耀与张扬,看向他们的时候,目光恭敬而拘谨,全然不似他们离府时的冷漠与轻蔑。
苍苍老矣的裴夫人笑容满面的迎着孙儿进去,道是昔日搬弄是非、离间裴家骨肉的毒妇夏氏已经被扣住,随时听候两个孙儿发落。
裴启笑了笑,叫人把石灰腌制过的裴绍人头拿出来,当成礼物送给她,裴夫人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翻着白眼晕死过去。
裴启跟裴章一道回到母亲居住过的院子,却见那院落已经被拆除,改成了类似于花园一般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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