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是难呢,”身边的女婢嘀咕道:“夫人的脾性,姑娘自己还不知道吗?往里进容易往外出难,借条是写了,什么时候还就不一定了。更别说五娘就要出嫁了,嫁妆少了,可不好看……”
“这有什么,”陆嬷嬷反倒很看得开,拍着燕琅的手,欣然道:“只要姑娘能把这道理想明白,别跟个面团似的任由人欺负,即便还不上也没事儿。”
她破涕为笑,说:“区区二百万两银子,老爷不会放在心上的。”
燕琅:“……”
这冲天的土豪之气。
系统忍不住说:“这语气有点熟悉啊。”
燕琅听陆嬷嬷这话,就能猜到她心思——无非是想叫沈蘅自己立得起来,别任由裴夫人予取予求,也就心满意足了。
她觉得裴六郎是个好夫婿,裴启和裴章又极为聪慧乖巧,即便有一点不顺心,也不必闹的太大,毕竟沈蘅还要在裴家度过下半辈子。
燕琅笑了笑,没有对此说些什么,毕竟此时裴六郎还戴着那张完美丈夫的假面,相貌出众,门第清华,年纪轻轻便身居要职,还没有姬妾通房。
她若在这时候闹起来,非要跟裴六郎和离,不仅两个儿子带不走,自己的名声,连带着吴兴沈氏的名声都会坏了。
饭要一口一口的吃,燕琅一点也不急,女婢们送了冰镇过的杨梅过来,她捻起一颗来吃了,刚送进嘴里,就听外边儿女婢连声劝道:“慢些,慢些,两位郎君仔细摔着!”
她心头一动,知道是裴启和裴章来了,刚一扭头往外瞧,就见两个极英俊的半大少年跑了进来,见到她之后,嘴唇嗫嚅几下,“扑通”一声跪下了。
裴启和裴章同时红了眼眶,声音颤抖着,叫了声:“阿娘!”
他们是双生子,但容貌并不相似,裴启更像母亲多些,裴章则更像父亲,但从面容上看,都是极为出众的。
燕琅笑着摸了摸两个儿子的头,说:“这是怎么了?火急火燎的跑过来,可是出什么事了?”
母亲依旧是记忆中的模样,温柔而又和蔼,裴启心头一酸,眼泪簌簌流下,哽咽着道:“没出什么事,我们只是想阿娘了……”
“昨天不是刚见过吗?”燕琅把他们俩扶起来,又叫人送了两盏冰酪来解暑:“瞧你们俩,一脑门的汗。”
两个半大的小少年搂住母亲的腰,依恋的靠在她怀里,怎么也舍不得放手。
燕琅笑着拍拍他们的肩,递个眼色过去,陆嬷嬷便会意的将其余人遣了出去,闭合房门。
“到底是怎么了?”燕琅领着他们进了内室,道:“就跟十几年没见了似的。”
这话一说,裴启与裴章刚刚缓和过来的心绪,霎时间又酸楚起来,再度屈膝跪地,他们向母亲深深叩首:“再度得见阿娘慈颜,一时之间,实在不知该如何开口。”
裴启英武果敢,裴章聪慧练达,兄弟二人交换一个眼色,便定了主意,抬头看着母亲,徐徐道:“阿娘,我们有很要紧的事情要与你讲,你听过之后,千万不要害怕。”
燕琅已经猜到他们要说什么,却还是假做诧异,与陆嬷嬷对视一眼,见她也点头,这才道:“讲吧。”
裴章便压低声音,将自己前世所经历之事细细讲与她听。
“……裴绍与夏家之女私通,且珠胎暗结,夏家问罪于他和裴夏氏,他们无言以对,竟对阿娘暗下毒手,害了阿娘性命!”
说到此处,裴启与裴章面露恨色:“母亲过世没多久,夏氏便进了门,裴绍嘴上说怕我们没有母亲,这才匆忙续娶,可实际上却是因为夏氏与他勾搭成奸,肚子已经藏不住了,什么狗屁高门,顶级士族,还不尽是这等蝇营狗苟之辈!”
陆嬷嬷已然听得呆住,燕琅也适时的显露出几分惊诧伤怀之色,听他们这般言说,却道:“你们毕竟是父子啊……”
“他也配?!”裴启丝毫不掩饰自己神情中的鄙薄:“阿娘是他结发妻子,他尚且能暗下毒手,岂配为人?裴绍戍守武安时,西秦入寇,他丢下满城百姓和自己的儿女,不战而逃,再后来……”
他冷冷一哂,这才继续道:“燕国南下,裴绍率军抵抗,阵前被擒,为了保命,居然连祖宗颜面都不顾,认慕容陵为父!”
前世裴绍被俘之时,裴启已经于东南称王,准备兴师北伐,燕国士卒在阵前喊话,说他该管慕容陵叫爷爷,再后来,直接把裴绍押到阵前去劝降。
裴启那时已经与裴家决裂,改姓为沈,再见裴绍,恨得浑身血液都在沸腾,毫不犹豫便举箭将他射死,了结了这个祸患。
世人皆以杀父谤之,但现下回首,裴启仍不后悔当初射出去的那一箭。
不过此时此刻,他不打算对母亲说那么多,也不打算提及自己与弟弟前世如何,先改变母亲的命运,将她救出这个泥坑,才是最要紧的。
燕琅听他说完,便是久久的沉默,陆嬷嬷脸色更是惊疑不定,在内室里转了几圈,向那兄弟二人道:“二位郎君,这可不是小事,你们万万不能拿这个来开玩笑!”
“阿娘是我们生母,我们岂会编出这等荒谬之言害她?陆妈妈再想,我们现下不过十岁,能编造出这样大的骗局吗?”
裴章徐徐道:“裴绍此时已经与夏氏有了首尾,时常往城外庄园中去厮混,沈家在建康不乏人手,陆妈妈不妨派人悄悄去查,又或者尾随此二人,必然会得见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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