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刚闹起来的时候,便有人去通知燕琅,她处理完手头上的公务,走到城墙上时,正好见这场流民内部纠纷结束。
地上还有未干的鲜血,远处残阳凄厉,燕琅轻叹口气,道:“着人前去清点人数,成队分开,审问过后,再行编纂入户。”
略顿了顿,又道:“流民附从作乱,固然有可以谅解之处,但终究有过,该罚,便令以工赎罪,修缮堤坝,加固河堤,待到水患平息,便是功过两清,相互抵消了。”
侍从恭敬的应声道:“是。”
原本被视为大祸的南方水患、流民作乱,燕琅只花了一月时间,便梳拢的干净利落,更不必说修缮堤坝这样的偌大功绩了,传扬出去,朝堂自是为之一震,赞颂之声不绝于耳。
燕琅在岳州待了一月有余,见局势渐稳,便动身返回北境,临行时万人相送,场面蔚为壮观。
杨望之骑马在她身侧,走出长长一段距离之后,还是忍不住回头去看,最后,他向燕琅叹道:“君侯,切莫忘记天下人对你的厚望啊。”
燕琅听出他话中深意,正色道:“我明白的。”
大夏朝廷腐朽,已经到了摇摇欲坠的地步,而锐意进取的博陆侯,却如同初升的太阳一般冉冉升起,任谁也无法忽视他的光芒。
燕琅一行人抵达寿州时,车骑将军曹信又一次在城门前等候,热情而恭谨的将她迎进城去,好生招待一番。
燕琅昔日之所以能在怒骂皇帝之后安然离京,很大原因是因曹信派遣三千精锐入京震慑,她承了曹信这人情,此时再见,态度便分外和善,觥筹交错,气氛极为和睦。
酒过三巡,曹信似是微醉,起身为她斟酒,殷殷道:“我家中有一女,略有几分姿色,愿意侍奉君侯身侧,以为仆婢。”
燕琅原也有些醺然,听到此处,霎时间便清醒大半,含笑推辞道:“父亲辞世,我须得守孝三年,安敢轻言嫁娶?酒也就罢了,此事却是万万不可。”
曹信神情微微有些窘迫,却借着醉意,打个哈哈道:“是我想左了,喝酒,喝酒!”
燕琅心知他此意何为,着意安抚道:“我既得守孝三年,何必叫令媛随之蹉跎?还是叫她寻个如意郎君,早些出嫁吧。”
说完,又亲自为曹信斟酒,举杯道:“我年纪尚幼,若想成事,自然需要诸位叔父扶持,若有失礼之处,还望将军多加包涵,加以襄助。”
曹信动容道:“君侯如此言说,便是见外了。”
酒宴散席之后,杨望之方才道:“君侯已及弱冠,也该考虑婚事了,车骑将军豪爽而有谋略,又与镇国公相交甚厚,君侯为何不肯纳其女?我观他神色,似乎并不介怀曹女为妾,即便纳了,来日也可再聘淑女为妻。”
燕琅道:“我尚在孝中……”
“君侯何必拿这种话来诓我?”
她话未说完,杨望之便笑道:“君侯虽在孝中,不可成婚,但定亲总也无妨吧?即便不定,两家有这么个意思,叫曹女往河西去侍奉君侯之母,代为尽孝,不也两全其美?”
沈家与慕容晟迟早必有一战,这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事情,曹信此时送女,更多的是便是想表露自己的态度:他是沈家这边的人。
燕琅明白他的意思,只是却无法接受。
她既要起事,免不得便要考虑婚姻大事、乃至于其后的继承人,若她是沈胤之,这完全是一大助益,通过婚事获得强有力的岳家襄助,即便只是纳妾,也可暂安其心。
可她毕竟不是沈胤之。
燕琅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她不会顶着沈胤之的名字活一辈子的,她要以沈静秋之名,堂堂正正的登上至高之位。
若是此时娶妻纳妾,固然可以冷待漠视,但对于那些女子而言,实在太不公平,待到自己身份公开之后,她们又该怎么办?
她此时尚在孝中,又有先前皇帝为荣安郡主赐婚,沈家愤而拒绝一事在前,倒也没人真的问及沈胤之婚事,但孝期总会过去,他的婚事,终究也会被摆到台前,无从躲避。
燕琅心里转过无数个念头,走出长廊,便停下脚步,略顿了顿,道:“我已经有心上人了。”
“哦?”杨望之微微一怔,低笑道:“是哪家的淑女?”
燕琅笑道:“这便不可与人言了。”
杨望之心思机敏,见她从前不提,沈家更没有泄出风声来,便知这人选只怕未必十分合适,心下隐约担忧,忽的变色道:“不会是皇家的公主、郡主吧?”
“不是。”燕琅笑着摇头,道:“先生放心,我自有分寸。”
杨望之见她如此言说,实在不好追问,向她一礼,就此别过,各去安歇。
……
离开不过一月,再度返回昌源时,却见此地气象已然为之一新,城外农夫的脸上,也添了些微笑模样。
燕琅看得心绪一舒,催马进城后,环视左右道:“军师何在?竟不见他。”
蒋世安道:“军师往朔方去组织屯田事宜,再晚些才能回来。”
燕琅点了点头。
太阳西沉,暮色渐起,城中点起灯来,夹杂着隐约的说笑声,遍是人间的烟火气息。
萧子昂与侍从一道进府,远远望见主帅堂中的灯火还亮着,不觉微微一顿,停足不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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