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就是老家那边。
2005年7月初,方立安接到勤务员的电话,说是大院门口来了几个人,自称是她的父母兄弟。
方立安倒没以为是骗子,只是周大根和向红梅知道她的手机号却不打,直接千里迢迢跑来,就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彼时,她正在军区视察工作,不能及时赶到,便让他们在门卫那里等着。她不在,别人又没见过她父母,没有关系证明,肯定不能放行。
等工作结束,方立安立马过来领人,十几年没见过面,乍一见到有一种说不出的恍然。
方立安开口叫人,“爸、妈、大哥。”忽略了一旁的周四柱和紧挨着他的矮胖青年。
比起十几年前,周大根和向红梅苍老了许多,头发斑白,佝偻着背。周大柱还是过去那副老实巴交的样子,脸上多了几道深深浅浅的沟壑。
向红梅拉着周四柱和青年的手给她介绍,“不认识你弟弟了?这是四柱,这是你侄子全福。来,全福,这是你二叔。”一样的眉眼,一看就知道是父子俩。
周四柱亲亲热热地叫了声,“二哥,十几年不见,你过得好不?家里没啥好东西,我让我媳妇儿摊了点煎饼,也不知道你爱不爱吃。”说着,就要解开手里的包袱。
要不是老早知道周四柱是个什么样的人,方立安险些以为自己跟他关系很好,她抬手阻止道,“先不忙,都饿了吧,我带你们去吃饭。”
说完,领着几人步行去不远处的饭店,没走几步,就耳尖地听到矮胖小子小声抱怨,“热死了,不是有车吗?怎么不坐车?”
方立安是坐吉普车来的,车就停在大院门口,下车的时候,让警卫员吃饭去了。周全福显然是看见了才有的这句抱怨,方立安只当没听见。
大院附近的饭店都差不多,小餐馆规格,平时有亲戚朋友到访,拉进去吃一顿,很方便。方立安吃的不多,但架不住她级别高,附近的老板们都认识。
这不,她一来,人家就主动给带到包间去了。
服务员刚把门关上,向红梅就急不可耐地跟她打听,“你这些年也不写信回家,娘也不知道你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刚刚那人喊你首长,什么官?很大吗?”
想到自从见面,向红梅就一副很热络的模样,仿佛他们一直是一对母慈子孝的母子俩,从未有过矛盾与不快,方立安就不知道是该感叹时光的力量,还是该感叹脸皮的厚度。
“不大,中将。”她没想瞒着他们,以后网络越来越发达,这些在网上都是能找到,而且,堵不如疏,他们要是有什么歪心思,她现在就给掐了。
在座几人眼瞪得有铜铃大。周大根激动地涨红了脸,周大柱脸上震惊有之,羡慕有之,周四柱父子俩眼中有喜色一闪而过。
向红梅更是直接叫了出来,“中将!中将就是将军吧?!”别的她不懂,但是当兵当到将军,岂不就是最大的官了?老天爷,她竟然是将军的娘嘞!
方立安对他们的激动无感,不答反问,“爹,你们来之前怎么不给我打个电话?有什么要紧事要当面说?”
周大根还没开口,向红梅就急吼吼道,“是有要紧事,本来怕不好办,我们才跑来的,早知道你是个将军,也就一通电话的事。”说的那叫一个轻巧。
方立安不等她开口说具体事,直接道,“不管什么事,一切按照国家规定的法律法规来办就行。”
向红梅也不知道听没听懂,“嗨,真不是什么大事,全福今年考大学,发挥失常,差了几分,听说大学有那个什么点招名额,想请你这做二叔的给弄一个!”
方立安知道,点招又叫高考点招,一般为学校教授和省市部分领导子女预留的指标,是他们那个省份独有的。现在还没有什么法律来说这种行为是否合法,可以说是一个法律空白。
先不说点招符不符合规定,事涉周四柱,她就不可能搭这个手。所以,她直接吐出冰冷的两个字,“不行。”
“为什么?”向红梅一蹦三尺高。
“考不上就继续考,不要想着走什么歪门邪道,孩子都给你教坏了。”话一出口,向红梅和周全福脸就黑了。继续考?起早贪黑?再吃一年那种非人的苦?
周四柱连忙起身,按住想要发作的向红梅,赔笑道,“二哥,这点招不是什么歪门邪道,我打听过了,点招指标是统招计划内的,和正常考上的没有区别,你放心,绝对不会挤占考上的孩子的名额。”
方立安不接他的话:老子记仇的很,前世今生加一块儿,你已经被列入黑名单了。
向红梅见她不理周四柱,立马坐不住了,“你这什么态度,要气死娘吗?打个招呼就行的事,非要孩子去受那个罪?你就这么见不得你侄子好?”
“我看见不得他好的是你吧?从小教他托人找关系,你确定这是在帮他?不,你这是在害他。反正我说什么也不会同意的。”方立安言辞凿凿道。
周全福这些年来一直是被家里娇惯大的,不论是亲爹亲妈还是姥姥姥爷,或者是爷爷奶奶,从来没对他说过半句重话,待遇比周二根家的周大栓还要好。
十八九岁本就是自尊心旺盛、最要面子的时候,被从小到大第一次见面的二叔这么说,周全福只觉得自己的脸皮被按在地上摩擦,气的饭也不想吃,蹭的站起来往外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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