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停在了府前,踉踉跄跄的进去的时候,只看见院子里站着一个人,一身灰衫,拿着一柄骨扇,头上带着青丝绶的纶巾,有士兵把各个院子看守了起来。
院子里的人是他账下的谋士,青笑,此人善排兵布阵,为人谨慎,面面俱到,也是此次前去为他报信的人,大抵是先他一步入城,青笑孑然一身,倒是没什么挂念,他一向细心,想必是早就料到了。
青笑见了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低下了头,后退了两步,单膝下跪,青笑身后的一众士兵也齐刷刷的跪下,甲胄的撞击声有些沉闷。
苏凌然的头盔早就被丢了,脸上头发上都是鲜血,身上的甲胄上也沾满了凝固的鲜血,手握一杆□□,现在也没有放下。
他绕过他们想要沿着走廊慢慢走。
青笑突然道。
“将军。”
苏凌然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
“何事?”
青笑沉默了一会,才道。
“无事。”
是他魔怔了,想着那副场景对一个人来说太残忍了,但是这个人,是他的主帅。
苏凌然走在路上,所过之处纷纷众人让路,路上倒是没有什么尸体了,无论是府里人的还是蛮族士兵的,只是地上还有未干涸的血迹,想必是青笑提前来打理了一遍。
他像往常一样来到自己的院子,在院门口停住了。
青笑轻声道。
“在下不敢妄动。”
他只派了两个士兵把守院门,其余都未曾改变。
苏凌然的声音有些沙哑。
“做的不错。”
他走到她面前,把□□斜斜插进地下,跪下了。
苏凌然将披风盖到她身上,颤抖着吻了吻她苍白的唇,与她耳鬓厮磨,声音嘶哑。
“下辈子,我不穿这身盔甲,不做这个将军。”
她衣衫破碎,肚腹被人剖开,脸色苍白,夜风吹过去,一定很冷吧。
那场战争一直持续了三年。
她被他匆匆葬在了边塞。
从那以后,苏凌然,只是一个将军。
*
“将军?”
苏凌然回过神,对着那个疑惑看着他的黑甲卫笑了笑,道。
“无事,想起了一些往事罢了,走吧,大人该等急了。”
说着,出了门,再无一丝犹豫。
带着黑甲卫转而去了京有名的酒楼,上了一个包间。
里面坐在桌边的人还是一柄骨扇,一身灰衫,见苏凌然进来,微微露出一丝笑意。
“我说为何来得这么晚,你又去那个小酒馆买酒了。”
说着,他接过黑甲卫手里提着酒。
苏凌然年少时就极爱酒,喝遍了整个上京的酒馆,最爱那小酒馆的辛辣烧酒,每次回来都去买。
苏凌然也未辩解,坐在他对面,翻过一个杯子,放在自己面前,示意青笑为他斟酒。
倒是那年轻的黑甲卫忍不住抱怨了两句。
“大人,不是将军迟,将军今儿早就出门了,不过是遇见了——”
苏凌然抬了抬手那黑甲卫只得不情不愿的闭了嘴。
青笑摇了摇头,倒是没有追问,他向来不是好事之人,苏凌然迟了便迟了,左右人已经来了,他一边为他满上酒,一边调笑道。
“人人都赞你是一等一的好风姿,谁知道他们的好将军还有这等无赖的模样。”
苏凌然没有搭话,闭着眼睛,往后靠了靠。
青笑脸上带了些担忧。
“怎么?晚上还是睡不着吗?”
自从回到京,苏凌然就没有好好睡过几觉,没有边塞的风,没有孤狼的长啸,没有刀剑相撞的声音,他十分不习惯。
苏凌然睁开眼。
“嗯,这几日倒是好些了,想必再过些日子习惯就好了。”
青笑把酒推到苏凌然面前,想叫他少喝些,最后还是没有开口。
苏凌然一饮而尽,他再怎么斯,在军营这些年,到底还是沾染了些军惯有的习气,喝酒也喜欢大碗大碗的往下灌,烈酒滑过肠胃的灼痛感让他感到安心,他半开玩笑的说道。
“常年不喜欢这些热闹之地的大人竟也有一天会请我喝酒,我怎么想都不对劲,你有什么事儿就直说吧,我可没那么多功夫陪你绕来绕去。”
青笑倒也不扭捏。
“能有什么事儿,这又不是边塞,是陈夫人,她找了我好几日了,让我劝你今年办一办生辰宴,听说她的帖子都已经写好了,就等着你点头了,她催的紧,我推脱不得,今日不就来找你劝你了。”
苏凌然叹了口气,单手拿过桌上的酒坛,直接开始往嘴里倒。
酒液顺着脖颈流进衣服里,他猛的把酒坛放在桌上。
“告诉她,办吧,就当安安她的心,左右我这样的人是不会祸害人家闺女了。”
青笑摩挲着手的骨扇。
“你不必如此,找个人做个伴,留个子嗣也好,毕竟那事儿都已经那么多年了。”
苏凌然笑了笑。
“让我找个伴,你自己还不是孑然一身。”
他说完就起身,拿着酒坛,直接转身走了,就算是这样拎着酒坛的张狂模样,他做起来就有着儒雅的意味。
是啊,那么多年了,他连她什么样子都忘记了,只记得那是个柔软的像是江南的水的女人,那怎么,他还是觉得像是昨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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