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浩初仍偏着头望着左边走廊的虚空处,哪怕听了这种近似于挑衅的话也没有转身,只微微勾了勾唇角,不明意味地轻笑了一声。轻到被夜风一吹即散,然后将方才推到一半的门重新推开,抬脚进了屋。
刘英警戒地看着高荣升,也举着枪后退着进了门。门随即被关死了,在门彻底关严实的这一刻,高荣升竟不由自主地呼出了一口气。
而且是紧绷着呼气,呼气的同时全身的筋骨仍不敢放松半分,身上的关节甚至因此而发出微不可闻的异响。
——很显然,他很紧张,所幸走廊上空无一人,没人察觉到他的紧张,也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这样紧张。直至一道声音低低传来:“老大,你为什么这么紧张啊?”
话刚落音的下一刻,只见房梁上,拐角处,天井旁,楼道下,甚至是高荣升所站的楼台顶上,转瞬的功夫一共闪身出足足五个人,无声无息地来到高荣升的身旁。
“我们有那么多人,”方才问话的那个人继续小声道:“而他旁边此刻只有一个手下跟着,就算动手,也是我们占上风。他连个正脸都不转过来,也太瞧不起人了,不过仗着他父亲是北州大帅……”
唐浩初的确一直没有转身,在别人看来多多少少有看不起高荣升的意思,但如果唐浩初转了身,从高荣升所站的角度来算,将会是高荣升趁隙抢攻的好机会。
所以他没有转,只偏过头,转了半个身,如此一来,他反而比高荣升抢占了半个动作的先机。对于高手来说,半个动作的先机已足够了,身为高手的高荣升很清楚这一点,因此他也只好保持迈出半步的姿势站定不动,直到唐浩初进屋。
高荣升没跟手下人解释那么多,只往前走了两步,然后就着一扇不存在的门凭空模仿了一下唐浩初从头到尾做过的所有动作。
从举臂和抬手,到推门和迈步,再到顿足和偏头,转手和移臂,甚至包括最后抬脚进门。每个动作都用了放慢好几倍的速度将每个细节全部重现了一遍,然后在其中较为关键的五个动作之间断一断再加了一个能行云流水的迅速连到一起的瞄准的动作,最后是关门。
每断一下,五个人中就有一个人皱起了眉。
因为加的那个动作正好瞄准着这五个人出手攻击时会现身的方位,而且瞄准的方向十分精准,直指要害。
做完之后,高荣升转身望向手下人道:“看明白没?”
五个人接二连三地点头,表情也变得凝重起来。高荣升哼了一声,“他可不是仗着他爹,而是仗着他自己的本事。你看他是毫无防备,事实上他不仅看透你们躲在哪,连你们会怎样出现和攻击都算得清清楚楚,每个不经意的动作都别有目的,若他真出手,你们早趴下了,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高荣升没说的是,他自己也一样会趴下,——他刚才示范的每个动作里其实还能再承接一个攻击他的动作,这也是他紧张的真正原因。他已经看到唐浩初随身携带的枪是由转轮手|枪改装的,且不说改装后的精准度和容弹数会提升多少,最普通的转轮手|枪也能有六颗子弹,而他这边加上他正好六个人,所以六颗连发,一颗也不会浪费。
“一个个还愣着干嘛?”高荣升朝几个手下挥了挥手,一边迈步下楼一边道:“走了!”
之前问高荣升为什么紧张的那个手下下意识问了一句:“去、去哪?”
高荣升已经不紧张了,这个手下倒是莫名紧张起来,说话都结巴了。高荣升并不在意,还回应了一句:“去我干爹那儿,他前些日子就叫我过去吃饭了。”
时间已经快到半夜十二点了,一般人不可能在这个点吃饭,而高荣升的目的也不是吃饭。他一进江威的帅府,就和江威去了书房,关上门议起了事。
商议的主要内容便是和北州结盟的事。
江威之前就问过高荣升,但高荣升当时并没有发表意见。说到底他只是个混黑的,虽然身手够厉害,行使够狠辣,对于时政格局其实没有多少远见。他以前只在报上见过唐浩初,也曾听过唐浩初的神童之名,本以为这名声只是吹嘘出来的,如今才意识到对方是当真有能耐。
这种人不能为敌,只能为友,而且这种人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一般都有好几套方案,所以就算江威不同意结盟,恐怕也会有其它备用方案,还不如爽快同意了以谋求更多利益,也好掌握主动权。
次日一大早,江威便亲自给唐浩初打了个电话,唐浩初挂完电话,不紧不慢地吃了个早餐,待到十点多,才带着手下人动身,去了离酒店不远的一个茶舍。
是一家外部看似普通内部却别有洞天的茶舍,为了表明诚意,江威没带多少人,而唐浩初这边的人本就不多,两位主子进屋密谈了,一堆手下就只管守在外面干瞪眼。
正如高荣升所判断的那样,唐浩初十分危险,尤其是当他不讲任何感情,只专心谋算利益的时候。这个时候的他是个天生的当权者,他和其他人看待问题的角度就不同。——面对任何问题,正常人想到的不是解决就是逃避,而他唯一想到的是控制。
唐浩初离开的时候已经下午两点了,哪怕除去午饭时间,他和江威也密谈了足足三个小时。没人知道他们具体谈了什么,唯一可以知道的是,联邦国怕是要变天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