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接下来的表情并不是久别重逢的欢喜,——只见唐浩初微皱起眉,表情甚至带着一点点警惕防备,跟刚才和程昱说话时的模样截然不同。
郑锐霖感觉心间像被什么东西划了一下那么难受,那种难受又一点点转化成愤怒和其它说不出的情绪,淤积在胸口,却不能发泄,只能直直地盯着唐浩初一动不动。
唐浩初也微微皱着眉看着郑锐霖没有动,两人就这样四目相对,气氛顿时有些凝滞,还是程昱忍不住开口问:“浩初,这是你朋友吗?”
虽然问的是唐浩初,眼睛却在看郑锐霖。郑锐霖也看了看程昱,甚至观察了他身上的细节信息,以切身实际地推断他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唐浩初始终抿着嘴没有说话,郑锐霖同样没有说话,气氛再次凝滞下来。程昱也暗中观察了一下郑锐霖,——明明从外表上看来挑不出任何毛病,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莫名觉得眼前的人瞧着很不顺眼。而程昱作为一个二十多岁的成年人,自然不会蠢到把不顺眼的情绪外露出来,所以用一贯友好的笑对郑锐霖自我介绍道:“你好,我叫程昱,是浩初的室友兼好友。”
他的语气带着跟唐浩初的明显的亲昵,以及因这种亲昵而生出的从容和优越感,“你是和浩初认识的朋友?还是我们院的同学?我以前好像没见过你……”
郑锐霖望着程昱微眯起眼。心里除了对他同样的瞧不顺眼之外,还有一种说不出的排斥厌恶和其它情绪。隔了一会儿,郑锐霖才找到一个合适的词形容这种情绪,——那就是嫉妒,难以自制的、想把对方脸上的亲昵狠狠撕碎的强烈嫉妒。
天彻底黑了,校园里的路灯亮起来,郑锐霖攥紧了插在口袋里的手,用那种让唐浩初有些不安的表情深深地看着他,然后长长的呼出一口气,道:“我是和浩浩从小一起长大的竹马和兄弟。”
纵然竹马先生和唐浩初不在同一届也不在同一个学院,甚至一个在南校区一个在北校区,但他依然充分发挥了中国好竹马的优良品质,天天都给唐浩初带早餐。
郑锐霖天生就性格执拗,一旦决定要做什么,没有人能拒绝得了,而且软中有硬,非常有策略,于是医学院的同学们每天早上都能看到唐浩初从包子油条到鸡蛋饼,从豆浆牛奶到皮蛋粥的轮番换花样,相比之下,每天饥肠辘辘地去食堂抢食的自己是多么悲惨。
早餐完了,还有零食投喂,——有时候上午的两节课刚下课,郑锐霖就把小糕点和酸奶送到了唐浩初的桌子上,简直跟上供一样。如果唐浩初不吃,郑锐霖就会追问他具体是不饿还是不喜欢,亦或者是不合胃口。
嗜甜的唐浩初自然是喜欢的,也不知道对方是从哪里弄来的糕点,口味竟和唐浩初上个世界最喜欢的那家巴黎的糕点店非常像。可他心里总是有说不出的矛盾和纠结,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对方。等不到回复的郑锐霖也不着急,只管认真地道:“不合胃口的话我明天再换一家。”
“不用换,”唐浩初终于忍不住开了口,然后犹犹豫豫地表示:“……味道还可以。”
那矛盾又有点小傲娇的小表情和软糯好听的声音让郑锐霖觉得可爱极了。
其实送早餐和零食还不算什么,更厉害的是郑锐霖似乎对唐浩初的一举一动都了如指掌,只要他在实验室呆得稍久一点,便会收到对方的信息,问他有没有好好吃饭。这当然是因为有班上的同学做郑锐霖的‘内应’,——天赋似的,郑锐霖能用最快最有效的方法捕捉到大多数人的诉求,能和任何人达成交易,能把一切都应对得妥妥帖帖。
唐浩初若是对短信置之不理,约莫十五分钟后,餐厅送餐员的电话就打来了,说是饭菜已经送到,麻烦他出来接收。于是唐浩初下一次只能回复说吃过了,可郑锐霖仿佛能隔空看穿他的谎言一样,十五分钟后,唐浩初照例会接到送餐员的电话,而且送来的全是他喜欢吃的东西。
所以唐浩初这一回干脆如实回复没吃,终于没有送餐员打电话过来了,但送餐过来的是郑锐霖本人。对方额头还带着汗,显然跑得很急,进屋便动作麻利地张罗起来。先找了空桌子把食物摆好,又放好碗筷,再将因为跑得太急而洒了的鸡汤也擦干净放好,最后抬起手舀了一勺汤直接送到唐浩初的嘴边,“快尝一点,这个要趁热喝,不然就冷了。”
唐浩初犹豫了片刻,最终张开嘴,喝了一口汤。
郑锐霖被他乖顺的动作弄得心里一片柔软,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头发。
一顿饭吃得很安宁,郑锐霖只觉得少年低头安静吃饭的模样就像一只拥有柔软毛发的小兔子,让人想小心翼翼地搂在怀里。
唐浩初本来以为郑锐霖这种饿了送餐下雨送伞冷了送衣的行为最多持续两个月就会停止了,却不料转眼一年多过去,对方依然如故。而唐浩初已经年满十八,离‘初露头角’的任务就只剩下短短一年的时间了。虽然他在心血管疾病的治疗上连续提出了数个非常有价值的创想,但目前为止,他的所有创想都是用在动物身上试验成功的,还没有真正在人身上实施过,而这个任务要求的成功医疗案例是指人,不由产生了一点紧迫感。
其实唐浩初目前获得的成就已经超乎想象了,整个学校都认为他前途无量,同样超乎想象的还有郑锐霖的态度,——这一年多以来不仅没有丝毫不耐,而且对他一天比一天更好,就算是哪天被他气着了也只会自己回去默默地生闷气,绝对不会对着他发火,甚至没有说过一句重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