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星再想走的时候,也不知道是谁踢了脚石子过来,故意绊了下她。
白灵偷偷地笑。
逐星皱了下眉头,干脆脚蹬在了白灵的屁股上,她摔倒的瞬间,那身月白的衣裙上不但有个脏兮兮的脚印,还粘上了许多泥土。
逐星呼了口气。
提着自己的小篮子就往祭神楼那边走。
身后头传来白灵的尖叫声,原是她摔倒的时候,旁边的几个姑娘去扶她的时候,又看见白灵衣襟里有两只虫子爬了出来。
白灵最怕虫子,她是村里唯个没有做过农活,直娇养在家里头,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姑娘。
毕竟是村长的女儿。
逐星撇撇嘴,正想提着篮子继续往前走。
却又听见身后传来阵哄闹声。
她回头的时候,第眼看见的不是旁人,却是那个立在青石板的路旁,穿着身白色衣衫,和深色长裤的年轻男人。
阳光很刺眼,温度炽烈灼人。
可他站在那儿,颀长清瘦的身影就好像隔绝了所有令人烦心的燥热。
清爽凉沁,甚至还有轻风拂过他额前的碎发,而他手指间,还有尚未熄灭的银色光芒。
他生得张足以令所有人侧目惊艳的面容,但此刻却并没有个人察觉到他的存在。
只有她。
他正蹙眉看着那边哄闹的人群,神情冷淡。
逐星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就瞧见了那边人群里狼狈的白灵。
之前这条道上的青石板又被运粮米的车碾碎了小段,凹陷了下去,前两天下了雨,这凹陷下去的地方里积了雨水,再加上泥土的脏污混到了起,白灵不知道怎么的,刚被人从地上扶起来,走到那儿的时候,就又摔倒了,脖子上还添了丝血痕,像是被什么尖锐的石子划了下。
摔进那泥水里头,她那身衣服,怕是不能要了。
那边扶起白灵的,是个生得颇有几分俊秀的少年郎。
白灵在那儿哭得撕心裂肺,但那个少年抬眼时,目光却落在了正回望着他们这边的逐星身上。
他的眼神,有些复杂。
那是村里猎户家的儿子倪安岚。
据说白灵要议亲的对象,正是他。
逐星没有注意到他,只是看着白灵那副狼狈相,忍不住笑起来。
“你这是做什么?”
忽然,她听到了他清泠的嗓音。
逐星才发现,方才还立在不远处的年轻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了她身旁。
此刻他正低眼睨着她手里提着的那只篮子,又瞧见她身上沾染的泥土,似乎是有些疑惑。
因为身后还跟着葛娘和另外两个人,所以逐星不敢跟他讲话,只能冲他摇摇头,然后提着篮子往祭神楼那边走。
慕云殊便也跟着她走。
上了楼,葛娘也没跟进来,瞧了逐星眼,便又下去了。
逐星关上门,把篮子放在地上,然后就去拿了帕子擦脸。
她想起刚刚白灵那副泥人似的滑稽模样,就忍不住笑弯了眼睛。
但她想起慕云殊刚刚站在那儿的时候,低着冷淡眉眼,像是漫不经心地瞥了眼自己手指间的银色痕迹时的场景……
逐星的眼睛忽然亮了下。
她连忙跑到慕云殊的面前,仰着头问他,“大人大人,刚刚是你捉弄白灵的吗?”
慕云殊“唔”了声,自己坐到了窗棂上。
逐星也跟着坐在他身旁,用那双透亮的眼睛瞬不瞬地望着他。
“嗯……”慕云殊被她这样盯着,他像是有些不大好意思地移开了眼。
声音很轻。
“为什么呀?”逐星捧着脸问他。
慕云殊抿着唇,半晌都没有说话。
逐星没有等到他的回答,她也没再问,只是弯起唇角忍不住笑。
慕云殊瞥见她的笑容。
莫名觉得有点傻气。
但见她这样笑,他也忍不住勾了勾唇,笑意极淡。
只是他忽然想起刚刚在人群里看见的那个少年,他忽然垂下眼帘,纤长的睫羽遮掩下,他神情莫名。
慕云殊想起他看逐星的眼神。
他唇畔的笑意渐渐隐没不见,连同着那双眼瞳里平淡的光影也变得深沉了许多。
直到逐星忽然扯了扯他的衣袖。
“大人,谢谢你。”
他偏头时,正好撞见女孩儿那双眼睛,他听见她认真地说。
无论是出于什么原因。
无论他究竟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为什么会管她的这许多闲事,即便他从开始,就说得很清楚,他不能带她离开这里。
但是这天,逐星还是心怀感激。
她感谢他的出现。
至少在他到来的这几天,她第次觉得自己没有那么孤单。
无论是下棋也好,看书也好,又或者是同他起坐在这窗棂上,踩着脚下的瓦片,看过晨曦,看过星夜。
再无聊的事,好像都变得有趣了些。
如果注定要嫁给位神明,逐星是多么希望,能够是眼前的这位。
她有很多次想要问他,可每每话到嘴边,却又不敢真的宣之于口。
慕云殊在听见她这样认真的句话时,他的睫毛颤了下,忽而将目光从她那张白净的面庞移开,转头看向对面檐下的那只晃动的铜铃。
但半晌,他又想起自己衣兜里的糖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