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维低下头,闭了闭眼,咬牙道:“……就这。”
“既然如此,我且与你就事论事,”甄未凉往后一靠,“你损了几成功力?”
“……三成。”
“嗯,”甄未凉微微颔首,“那我便告诉你,即便失了这三成功力,在同年龄段,你依然是无可置喙的强者。于师者,不必言歉,你对得起为师。”
阿维:“师父……”
“令为师失望的是,”甄未凉刚刚软化的语气再次冷淡起来,“在为师一再提醒之下,你分明自知练功已走上岔路,却因为心里那点别扭,拒绝改变、一再隐瞒。”
“出错乃是常事,你一再隐瞒,又是何苦?”
阿维低下头,冷汗津津。
“更何况,”甄未凉冷冷的看着他,“当日原州城外,你做的事,还不说么?”
阿维闭了闭眼,慢慢爬下床,跪下,磕了一个头。
甄未凉抱臂看他:“怎么,你要叛出师门了?”
“徒儿不敢!”阿维抬起头,眼中闪着泪光,“徒儿……确实做了违背师父教导及良心的事。”
甄未凉微微颔首:“说来听听。”
“徒儿……”他低头,合了合双眼,“为了求魔教饶徒儿一命,亲手杀了一个暗卫。”
甄未凉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
“徒儿骗他说,徒儿本身修习功法特殊,虽不知生身父母是谁,但多半是魔教中人,日后要去魔教寻亲……”阿维说得战战兢兢、眼冒泪光,“阿维只想活下来,阿维想继续陪在师父身边,那时候其他三个暗卫都死了,那人说只要我杀了最后活着的那个暗卫就放了徒儿,所以阿维就、就听他的,杀了那个暗卫……”
甄未凉沉默着看他。
男孩蜷在地上瑟瑟发抖,惹人怜惜。
导致他一直对这件事耿耿于怀的,就是这几处。
尤其是致其中一人丧命的那一剑,虽然事后加以了掩饰,但甄未凉一眼就看得出来,那是阿维的剑。
这个说法,至少是说得通的。
沉默了许久,他道:“起来吧。”
男孩擦了两把眼泪,站起身,身体时不时因方才的哭泣而轻微抽动。他依然低头,不敢看甄未凉。
“我暂且信了你,”青年长身玉立,平静道,“若日后得知你骗了我,我们这点师徒情谊,还是趁早了断了罢。”
阿维身体一僵。
“回床上躺着去,”甄未凉拿起托盘,转身开门,“你经脉受损,五日之内不可运功,我自有办法将你调养回来。此次事故,就当是一个教训。”
如果不是心路偏了,阿维也不至于到了走火入魔的边缘。若是早早坦白,甄未凉不是没有把他拉回正道的方式。非要甄未凉亲自下手把阿维彻底引到走火入魔的境地,方能破而后立——何苦呢?
阿维乖乖在床上躺了五日。十七和十九回来开店已是足够,阿维的一日三餐和每日汤药都由甄未凉亲自照料。两个伙计刚被甄未凉整顿过,终于摆正了自己的位置,每日只管老老实实做个没有感情的工具人,其他的事只当没看见。
五日过后,阿维的经脉已无大碍。随后,甄未凉引导他将全身功力疏导了几遍,阿维不仅迅速回升到了原本的境界,隐隐还有了突破。
这日,梳理完毕,盘腿坐在男孩身后的甄未凉站起身,拍拍他逐渐壮实的肩:“拿你的剑来,与为师过上几招。”
几步便上了竹林。甄未凉从腰带上抽出折扇,在冰天雪地间缓缓展开。
阿维的内力是那种典型偏反派的类型,阴阳中偏阴,带着森森寒气。甄未凉给他的《阴戊剑法》,就是专门配合此般内劲的。甄未凉则有不同,他在皇家书库里对着几本看不懂的秘籍纠结了许久,最后选了一本看上去比较厉害的《中庸经》。
他必须得说,自己选对了。
这本功法真的非常中庸,完完全全介于阴阳之间,可以在二者间随意转换。但问题是,想要有所进益,就必须保持一个平衡。就像一个天平,左右摆放着数目不详的物件,只有完全平衡、没有丝毫摆动,才有上升的可能。
放在实际的修行过程中,就对修行者的心境有极高的要求。
这本功法很安全,绝对不会走火入魔,练不下去了也很容易转入其他。但对一般人而言,练习的速度只会比蜗牛还慢。练它和楼下老爷爷练太极拳没什么区别。正因如此,它在江湖中并无名气。
但也正得益于它的特性,甄未凉才能够拿到这本秘籍没几年,便迅速无比地成了顶级高手。
因为它的中庸,甄未凉才能为内力阴寒的阿维梳理内力。
当然,还有一个好处是后来才发现的:冬天不冷了夏天不热了,实在美滋滋!
因此,天寒地冻间,甄未凉穿得单薄。倒是阿维,毕竟刚出过事,被甄未凉严严实实地裹了起来。
甄未凉勾勾手指,示意虽然是个球、但还能灵活动弹的男孩出招。阿维缓缓拔剑,深吸了一口气。
毕竟是男孩。带着稚气的锐利与狂风暴雨般的招式稚嫩而破绽百出——至少是在甄未凉眼中。他只是几个侧身,便避开了所有招式。手中半开的折扇轻轻一敲,长剑已经飞出,刺入冰冻的大地。
“有进步。”甄未凉微微颔首。
这样的练习并不是第一次。折扇的攻击范围天然地比大部分武器要小,但甄未凉本身就不在意这一点。他对武器的需求仅仅是不会轻易被破坏,以及便于携带。他轻功卓绝,能够轻松避开对方的招式,他的武器只需要帮他在此期间瞅准破绽,进而一击制胜。手也可以完成这一点,但毕竟手会受伤,武器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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