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如此勤奋,日后的成就定然惊人。
但甄未凉似乎还是不满意。
“他心不稳。”面对伙计的询问,他淡淡道。
“再这样下去,你还是把剑还给我,另谋生路去吧。”除夕前一夜,吃完阿维做的晚餐,甄未凉用手帕擦了擦嘴,如此道。
阿维的眼圈顿时红了。他当即跪地,带着哭腔道:“师父……”
甄未凉却看也不看他,转身上楼了。
等阿维拿着宣纸敲门时,他却没有得到甄未凉的回应。他微微皱眉,告罪一声推开门进去,只见窗户洞开,甄未凉不见踪影。
没有打斗痕迹。阿维只一皱眉便猜到了甄未凉的去处。他去取了一件甄未凉的大氅,仔细收好,抱在怀里。
大氅极其温暖,可以看出价值不菲。但一个客栈掌柜是穿不起这么好的衣服的,因此甄未凉并不常穿。
怀中衣物属于甄未凉的香味传入鼻中。阿维不敢低头,只是跃下窗户,运起轻功,向竹林跑去。
甄未凉果然在那里。他坐在山间,背倚修竹,周身环绕着杯盏。他随手抄起手旁的酒壶,仰头,澄清的酒液灌入喉咙。他闭了闭眼,歪头去看月亮。
阿维低头上前,忐忑不安地轻声唤道:“师父。”
他下意识地抱紧了手中的衣物,香味愈发明显,连烈酒的味道都无法穿透。
甄未凉微微侧头,酒后的嗓音比起平日的温润,多了些许磁性:“阿维?”
阿维应了声是,走上前给甄未凉裹上大氅。双臂环绕之下,他第一次发现师父如此瘦削。
馨香与酒味混合萦绕在鼻尖。阿维低头,退开了两步。
甄未凉往后靠了靠,眯眼看月亮,也不说话。阿维不知道月亮有什么好看的,只低声道:“师父不要喝了……要不,徒儿去给您备几个下酒菜吧?”
甄未凉懒洋洋地摇了摇头:“不必。”
放在膝盖上的左手被他收了回来。他将其放到头上,发出轻叹。
很久很久以前的这个时候,他要是敢喝酒,他妈妈就敢把他头拧下来。
再后来,在最开始几个世界,他虽过得狼狈,但还算安定。继续往后,他孤身一人度过了漫长的年月,习惯了孤独,也习惯了漂泊。
成为法学家的那一辈子,他也是孤独了一辈子,但每天都很充实。被卷入那个莫名其妙的游戏,责任在肩,又有魏兄陪伴,倒算是段不错的岁月。
只是,每到除夕,甄未凉都会有点想家。
那个家有着水泥铺就的小院,鸡鸭在其上随意排泄再被冲刷干净。到季节便铺上大片的稻谷,黄澄澄的很是喜人。厕所在猪舍隔壁,至今没有装上抽水马桶,夏季蚊虫横飞。家旁垦了片田,专种自家吃的蔬菜,其他的田地则要走上几分钟。家里人勤快,种满了东西,但常年卖不出好价。
和现在的家有点像。
或者说,甄未凉就是按照记忆中的模样尽力还原的。
阿维静静地看着甄未凉的侧脸,不说话。许久,甄未凉才开口询问:“你来做什么?”
语气不复刚才的平和,多了些许难以察觉的不悦。
阿维当即跪在甄未凉身侧,深深地磕了一个头:“徒儿求师父赐教,徒儿究竟做错了什么。”
甄未凉目光清明,毫无醉意:“你当真不知?”
阿维暗暗咬牙:“徒儿愚钝。”
“那便愚钝着罢。”甄未凉将最后一口酒液倒进口中,随意擦拭了嘴边,站起了身。
阿维依然跪在原地。甄未凉慢悠悠地向山下走去,看也没看这个徒儿。
阿维头死死抵着地面,许久才站起身,表情恍惚。
回去后,甄未凉随意洗漱完毕就上床休息,一夜无梦。凌晨醒来,刚换好衣服出屋,便见两个伙计在那里窃窃私语。
“怎么了?”他微微挑眉。
二人又嘀咕了几句,其中一人斗胆道:“掌柜,阿维在门外跪了一夜了。”
甄未凉闻言微微皱眉,大步向外走去。但他并未在阿维身边停留,而是直接走了过去,径直上山练武。
十七和十九看着呆呆立在门外、表情带了委屈的阿维,躲在角落悄悄摇头叹息。
“你还委屈上了?”甄未凉冷冰冰的声音忽然响起。两个伙计对视了一眼,十七咬牙上前,跪下抱拳道:“还请首领让阿维起来吧。天冷地凉,万一伤了膝盖,日后于武功进益也不利。”
十九也跟着跪下,抱拳不语。
甄未凉冷笑了一声:“怎么,一同跪地逼迫于我?阿维啊阿维,你果然是好算计,轻轻松松便置我于孤家寡人的境地。”
阿维的声音略带虚弱:“徒儿没有!”
伙计也忙道:“首领误会了,属下怎敢逼迫首领,只是阿维确实不该蒙受如此处罚。”
甄未凉问:“是我叫他跪的?”
“不是,只是首领……”
“你们乐意跪便跪吧,”甄未凉面无表情地向竹林走去,“是非不分,错入乱局。原来我御下如此失败。”
阿维低下头,任两个伙计怎么劝都不肯起来。
片刻后,练武结束的甄未凉下了山。见三人依然跪在原地,他嫌弃道:“大年初一跪成一片多晦气。起来干活。”
阿维起身时一个踉跄,被伙计扶了一把才勉强站稳。伙计正要找甄未凉给阿维看看腿,便见甄未凉走出门,点了两个伙计的名字,吩咐道:“随我前去加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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