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苑里,除非是明日无事,否则傅芝钟是不会动刘蝉的。
他们就洗簌完后,盖上被子拥着睡觉而已。
躺在被窝里,隔着薄薄的睡衣,刘蝉的鼻间全是属于傅芝钟的味道。
傅芝钟不是那些油头粉面留洋回来,喜欢往身上喷香水的人。他实际上并不喜那番西方做派。
然而刘蝉却总是感觉,傅芝钟身上有一股很特别的味道。
不是古龙香,不是蜜丝佛陀,不是樟脑精,不是这世面上被高门,和身居高位者常青睐的任何一种香。
如果一定要说,刘蝉觉得,大概就是月光和新雪的味道,澄澈又冰凉。
“怎么了?”傅芝钟感觉到刘蝉无困意。
他问,“怎么睡不着?”
以往刘蝉一黏糊在他身边,便能很快安稳入睡的。
可今天却摸摸蹭蹭的,少见倦怠。
刘蝉从傅芝钟的怀里仰起脸。
他的小脸在被子的包裹下,显得格外的小。
刘蝉眨眨眼睛,“傅爷——”
他也不瞒傅芝钟。
刘蝉像撒娇一样,声音软软糯糯的,“我听了秋狸和我讲的故事——睡不着觉了。”
他这样埋怨的语气,全都是怪罪对方的孩子气。
傅芝钟嗯了声,“是什么故事?”
他问道。
刘蝉抱着傅芝钟的大手,“秋狸与我闲聊说的,是那林府的事儿——那事儿太荒唐腌臜,还是不与傅爷说为好,免得脏了傅爷的耳朵。”
傅芝钟神情一派淡漠。
“那如何害怕?”他说,“林府早亡了,一个活口都没留。”
这世上,最不值得怕都,便是死人了。
刘蝉也懂得这个道理。
他耍赖似地抱住傅芝钟,往他怀里挤,“可我就是怕嘛。”
刘蝉这举动,说不清是怕居多,还是想借机与傅芝钟亲近居多。
傅芝钟由着他,也没怪罪。
他揽着刘蝉,想了想,还是说,“林府地大少听信了一个道士地话,以为吃了有自己精气的元婴,便可得道飞升。此人从一开始,便已是疯魔了。”
刘蝉听着愣住了。
“他还吃自己的稚子?”刘蝉说着,感觉自己的嘴里都是一股恶心。
刘蝉只知道秋狸所说的林家大少丨奸丨弄自己的稚子,却没想到他居然还会做出这般丧心病狂的事情。
刘蝉咬了咬下唇。
他身边的傅芝钟颔首,“是如此。”
傅芝钟注视着刘蝉道,“此人自被天收,你又何须惧他?”
刘蝉蜷缩起来,他看着傅芝钟,眼里亮晶晶的,好像有灯光在闪烁,“傅爷,我在你身边——我惧一个死人做甚?不过是有些难受……想到那些事,不忍罢了。”
于是傅芝钟继续说,“其妻与几人将林府的大少以手悬于梁,开一窗,此人是由火从脚到身,生生烧死的。”
傅芝钟不会讲什么惊心动魄的话,他最多是平平地陈述一个事实。
但这话也已经足够血腥了。
不过对林府大少来说,如此的结局再合适不过。
果然,刘蝉皱起的眉头松开了。
他舒处一口气,感觉这些天积郁在自己心间的浑浊,都消散不少。
“那如此,也是甚好了。”刘蝉眉眼弯弯笑道。
床边染了彩玻璃灯罩颜色的光爬上他的半张脸,把他的笑照得朦胧。
第13章 北苑(三)
十三.
早上用了早饭之后,傅芝钟才告诉刘蝉说,这次拍卖会主办的是孙爷,孙霍霖。
刘蝉听到孙霍霖的名讳时愣了一下,“……孙爷?他这是破家了?”
刘蝉满脸匪夷所思。
这孙霍霖,也算得上是南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人物。
他被人尊称为爷,倒不是多有本事。而是这老东西满身前朝贵族气派,时至今日还留一小辫,家底丰厚,风光无限,看似满口之乎者也仁义礼教,实则心眼多得很。
此人每天必投井三次,以彰显气节。但是总是被其妻妾拦下,而被拦下后,他必是要呜呼哀哉一番,闹得人尽皆知才舒坦。
民间素喊他孙老龟——怎么都死不了。
不过孙霍霖亦有过人之处。
否则也不会既是前朝遗老,又还守得了财富。
他与南国北方的报社传媒关系都甚好,有许多撰稿人,或是他资助,或是他门生。在笔头那一块儿,孙霍霖是不容小觑的。
“孙霍霖不是一向好面子的吗?”刘蝉坐到傅芝钟沙发的扶手上,有些好奇地问,“怎么会弄拍卖会这事情?”
这拍卖会说到底,也就是个变卖家产的大会。孙霍霖这番举动,好像就是在和全南国的人宣告,自己不行了。
傅芝钟拿着报纸,看了看身边眨着眼睛的刘蝉。
“面子总没有命重要。”他抖抖报纸,淡淡地说。
刘蝉转而哈哈笑起来,“这老家伙总算是惹到人了!”
他语气间全是幸灾乐祸。
刘蝉打从一开始就不喜欢孙霍霖这人,孙霍霖端着自己是长者的身份,总是时不时就拿此来压傅芝钟一头。在刘蝉眼里,这就是欺傅芝钟不喜争辩,这罪状是其一,
罪状其二,便是更恶劣的事,这老不休还时常和周围人提及傅芝钟的亡母先父。他语气里倒全都是遗憾和悼念,偶尔掉那么一两滴眼泪。膈应人得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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