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刚开始想要验证的好像是他已经喝多了……
张焱拍了拍他的背,本想说:行了,你说什么都有理。谁知一抬头看到后边一排摇摇晃晃的醉鬼排着队走在花坛沿儿上,并且不知道什么时候制定了新的规定:掉下来的要自觉排在最后边。
张焱:“……”
张焱举手向后方为数不多的几个清醒人举手示意了一下再见,半拖半抱着胡冰拦了一辆出租车。这种情况他本应该帮忙先把醉鬼们安顿好,但是此时实在有心无力,他快被胡冰给勒死了。
胡冰可能是在外面闹腾够了,回家以后瞪着俩眼睛特别精神,且诡异的安静,像是一个可以随意摆动的人偶。张焱把他放在马桶上,随便给他冲了个澡,然后打了点洗发水胡乱揉搓了几下,流下的泡沫正好充当沐浴露。从进去到出来用了不到十分钟。然后拿浴巾一裹推着去了床上,这才转头开始收拾自己。
等张焱擦着头发回来的时候,胡冰还是维持着那个姿势,他似乎进入了一种万物皆空的虚无状态。张焱看了他几眼,拿着自己头上的毛巾在他的脑袋上揉搓了几把,也没说什么话——乖巧的醉鬼总比嚷嚷着走直线的醉鬼好应付。
“收拾完了,睡吧”,张焱把毛巾往自己肩上一搭,“明天不用早起?”
出乎意料胡冰答了:“嗯。”
“不去了?”张焱问。
胡冰伸手抱着他的腰,喃喃道:“我想考省电视台。”
“哦”,张焱捏了捏他的脸,“那明天开始不就要备考了?”
胡冰把脸埋在他的胸膛里好久没说话,良久才道:“我是不是特别没用——好像也不是,我是不是太贪心了,想要梦想还想要更好的生活?”
张焱心想,看来小孩受打击了,终于体会到了理想的丰满和现实的骨感。
“你还年轻,可以尽力去做自己喜欢的事”,张焱极其通俗的安慰道,估计他只是从脑海里搜索了一段标准答案,“反正都会有回头路的,现在想那么多干嘛?又没到吃不上饭的地步。”
“……那你会不会看不起我?”
“在你眼里我是那种人?”
“不是——”
“那你抱着我睡”,胡冰嘟囔着说,“我想要抱抱。”
张焱失笑,一边把他放倒一边心里思量:幸好杨培栋的传话还没告诉他,要不然今天事儿就大了,不安心的小孩得更不安。
胡冰毕业,面临着适应新环境的压力和成长。人一生大概有两次的成长可以称之为巨变,一次是青春期,一次是毕业后的三年内。尤其是怀揣着梦想和渴望的大学生,都有着自视甚高的骨气和眼光,但最后非常有可能为一个小学毕业的老板打工,接着开始陷入自我怀疑。这一点胡冰还好点,他的大学比较出名,是一所全国重点的高校,他不需要自我怀疑,因为全国都认可。
但是全国都认可的高材生也时常挤破脑袋都找不到工作。高了攀不上,人家要经验,低了看不上,有损自尊。等你过了心里的坎儿去看低一级的公司,人家反而觉得攀不上你。等到了这个程度一般就想着回炉重造,考硕考博。
胡冰显然离这个程度还远得很,理论上他才刚刚毕业,毕业证都还没捂热乎。
胡爸爸有点啰嗦,大道理几箩筐都盛不了。相对的胡妈妈反而是那种干练的人,所以所有人都很吃惊她才受了一次惊吓怎么就吓得不会说话了,但是人事叵测天命难违,这种事是没有规矩道理可讲的。
张焱这一年多和他们家接触频繁,他有时候都觉得胡妈妈现在之所以一脸的泰然处之都是被胡爸爸啰嗦的,她不能说话也就不能反抗,长久的受着也只能锻炼耐性自寻一条活路。
胡父胡母辛苦勤劳了一辈子,开店不能随便关门,他们一辈子没体会过几次休假的滋味。如果在胡妈妈出事之前,他们老两口还算的上开明,会让儿子出门闯一闯,去走自己的路。然而体会过世事无常的辛酸,对于风风雨雨辛苦的生活便有了一种心病。
胡爸爸不止一次的劝他考公务员、考教师证、考编,亦或是考研。老人家不懂,有几次还把考消防证和营养师证的宣传单拿过来给他读了一边……
“咱家现在哪有这么多钱,我考研干什么?老妈现在每月还在接受治疗,我好不容易毕业可以自己赚钱了——”胡冰捂着电话愤愤道。
“当老师多好,休假多还带薪水,你放假了去哪儿玩不成?我问了,你的学历可以当高中老师呢,工资可高了。”
“高中,那是要备战高考的,那可是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年。再说,高中面对一群青春期的学生,你知道有多难搞?!”
“你高中成绩那么好,还怕教不好?”
胡冰看着天花板黯然长叹,感觉以他的口舌能力啰嗦不过他爸,遂撂下一句,“我有事我先挂了,再说吧。”
张焱抬手敲了几下门,胡冰一怔:在自己家敲什么门?
胡冰打开卧室门,张焱淡淡道:“吃饭吗?”
胡冰察言观色片刻突然明白,自己即便是再三忍耐,骨子的怨气和迷茫还是挂在脸上——张焱变得越来越体贴了,他再也没有像以前一样调皮玩闹过。这个人不太好拿捏,但是很会顺应实事而变,并且转变的不突兀,如果不细心都不一定能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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