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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这一刻,卢易生突然说:“手术成功结束。”
    这是一个提示的信号,让傅子越跳手术部分,直接演下面的内容。
    傅子越停了停,那副导演赶紧拿起台本,读到后面产妇的台词:“大夫……我不能要这个孩子,你杀了他吧。”
    终于,傅子越迎来情绪爆发的需求点。
    考量一个演员,卢易生既要看他的高点,也要看他的低点。情绪大爆发的戏对很多有经验的演员来说,其实都能驾驭出来,调动大情绪,很多时候比细微处理要更容易。但每个演员的爆发也不相同,有些演员或许有广度,大哭大笑,转变非凡;有些演员则擅长深度,可以悲怆的恸哭,也可以恣意愤怒。
    真正刺激到医生刘泽世的点就在这一处,一位母亲在被舆论挤压时,对儿子扭曲的保护。在生死关头抢救回来的两条生命,这位母亲,却重新做了抉择。
    傅子越又要如何诠释这一刻的刘泽世呢?
    他抱着怀中刚刚诞生、还在啼哭的婴儿,错愕地望着产妇,甚至想将剪过脐带的孩子递到母亲身边。
    “你看看他,是个儿子,多可爱啊。”他声音放缓,语气明明颤抖却努力温和,试图安抚这位寡母的情感。
    可这时,那寡妇却道:“我厚着脸皮能活,但他会被骂一辈子的野种。你溺死他吧,没人会怪你,顶着野种的名字,他在这村子里活不下去的。抱走,你把他抱走!”
    副导演的台词功底实在听得众人无语。
    但傅子越却似乎无所察觉,被一个母亲的言论深深震惊。
    刚刚降落在这个世界上的小孩,还不知道自己要面对的是什么。可他的命运似乎已经被决定了。
    这是一个无法为母亲证明清白,更无法证明自己清白的婴儿。
    他被自己的家乡厌弃、被母亲厌弃。他是罪恶的符号,是无法被接纳的异体。
    母性强大,强大到足以让爱变得畸形。
    傅子越臂抱虚无,站在原地,久久无法言语。
    这一刻,正巧日光西斜,躲开了云层,从窗缝里漏进一缕暖光,照在了他一侧的身体上。
    仿佛傅子越一半的身体在希望中,一半却堕入黑暗。
    他很沉默,他的情绪爆发没有崩溃的游走,没有绝望的哀嚎。明明傅子越什么都没有做,只是战立在原地,但整个房间所有人的注意力却都被吸走,紧紧凝固在他的脸上。这不是每个演员都能做到的,天生就被人注目,一颦一簇,都牵动他人的情绪。
    可此刻,傅子越做到了。
    他身体轻轻发抖,双臂越收越紧,似乎是想要保护这个孩子。
    可他也是那样恐惧,目光里茫然失焦。
    他战栗得轻微,如果不仔细看,你甚至无法发现他双臂的肌肉都在随之痉挛。他是那样恐惧,目光里茫然失焦。
    恐惧一片陌生的土地上,滋长出来更加令人陌生的阴森人性。
    ……寂静。
    明明坐着十多个人的房间里,居然陷入一片无声。
    仿佛众人都受到傅子越那样恐慌的情绪所感染,人人都跌进深渊,不敢挣扎。
    他的表现是那样节制而细微,可眼神中的情绪又是那样庞大,以至于人人都无法置身事外。
    叶宣深深呼吸,眼神却发亮,像是看到一片尚未被人开采的宝矿,就在她的面前。
    傅子越还是那样松弛而精准,与她多年前第一次发现他时那样。只是几年过去,傅子越的表演更成熟、更懂得留白,甚至更有镜头感了!
    怎么会这样……他明明没有再演过什么好项目的!?浩粤娱乐俨然不是会栽培艺人的公司!
    卢易生却始终沉默,没有发话。
    这次,换叶宣替傅子越不平了。
    这样好的表演,卢导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你……”卢易生终于开口,他有些迟疑,像是在思考着什么,“我应该想起来,在哪里见过你了。”
    卢易生缓缓站起身,招手让傅子越往前走了几步,
    他注视着男人干净、未加粉饰的面孔,记忆慢慢在脑海里复苏。
    “十多年前,有一部电影,讲特殊时代的……里面有个年纪不大的男孩,只演了他爸爸被送去改造时,他追车的那一段,是不是你?”
    那是部禁片,并没有多少人看过。
    更是没有人知道,那部片的编剧,其实就是卢易生,只为避风头,改了个化名署上。
    在电影里,那个小男孩的戏份并不算多,却是画龙点睛的一笔。
    母亲自杀,父亲被抓走,转瞬间沦为孤儿的男孩一直追着拉走父亲的车,整整追出了十公里。他起先一边跑一边嚎啕大哭,哭到没劲怕追不上车,就咬着牙不哭,埋头狂奔。到后面他渐渐脱力,追不上了,脸色苍白而绝望,但眼神却坚定。
    离开镇子只有一条公路,那条公路也只有一辆车。
    远远的,男孩只能看见前面的光,但他没有停下过脚步。
    他跑烂了鞋,跑坏了腿,想留住自己唯一的亲人,哪怕留不住,不分开也好。
    可那些人像是故意折磨他,明明可以带走,却一定要让他们分离两地。
    他们想摧毁的,是人心底最后一点光亮与希望。
    卢易生无法忘怀他看片时,那个特写镜头里,男孩坚毅而惨痛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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