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你要娶你姐姐?”沉世安差点没噎着,灌了一大口茶水方才顺过气,难以置信地问燕行,“什么情况?你不是去书院读书么?怎么和你家那个女和尚有了牵扯,你娘应该不知道吧?”
他停顿了下,猛然想起另一桩事,诧异道:“不对啊,你那姐姐不是已经和秋家那纨绔定亲了么?”
燕行听到好友的话,更生心烦,但对后面的问题显得自信满满,“那不过是两家长辈一厢情愿的事情,认与不认,全在我姐姐一念之间。现在姐姐有我了,这门亲事她肯定不会答应的。”
可是婚姻大事父母做主,她不答应有用么?沉世安把心头的话咽下,聪明地选择不去逆鳞,只是疑惑地道:“你真想好了?你可知道,你来年殿试一旦金榜题名,不说尚个公主,就是娶世家小姐、王孙小姐都是绰绰有余的。”
燕行露出讥讽之色,哼了声道:“她们再好,也不及我姐姐一根头发。再说了,外人皆知我不过是父亲的继子,母家身份不显,就是中了状元尚了公主,也要被人指指点点,说我攀高枝,我何苦来去受这份嫌弃。”
认真说起来,早在自己中举人的时候,就有媒婆上门说亲了。其中不乏父亲的同僚之女,也有世家小姐,可他还是心高气傲的,也清楚自己斤两,尚公主等于自断前程,娶世家又等于靠裙带关系,他做不来这样的事。
幸好母亲也是这么想,一并回绝了所有的媒婆,就是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这么想——其实姐姐比那些公主小姐好多了,姐姐温柔体贴,美丽大方,棋艺又过人,除了行事大胆些,无一不好。
再一想,姐姐行事大胆,也只对他这般大胆,这点不好又变成好。
“你若真拿定了主意,那我也就不多说了。”沉世安摇摇头,又吃了一块糕点,“反正该劝的我也劝了,你以后别后悔就成。不过,今日这诗会你算是来错了,真正来论诗的可没几个,都是些小姑娘来看你这大名鼎鼎的才子的。”
燕行从记忆中回神,听到这话,不由给了个白眼,“你早说清楚,我就不来了。”话一顿,又道:“算了,留在府里也是听我娘念叨,还不如出来躲个安静。”
说话间,几名姑娘正好也到了,看见他们二人,都用扇掩面打了个招呼。其中一名姑娘的注意力一直在燕行身上,神色变得羞怯起来。
朱娉婷穿着嫩黄的交领短袄,石榴红的高腰裙子,外头搭着大红色的斗篷,头上编着少女的发髻,发尾插着珍珠步摇,走路时左摇右摆,当真娇俏。
因为天冷,姑娘们也无心斗艳,包的严严实实。只她一身穿戴颜色艳丽,皓腕上的金镯,玛瑙红的耳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比她好看的,没有她这般显贵富丽,比她富贵的,又没她好看。于是,她往人群中那么一站,一群的姑娘都被比了下去。
林韵儿与她撞了斗篷的颜色,因此心头格外不舒服,第一个站了出来,眉头一挑:“朱娉婷,没想到你还有胆子出现。”
朱娉婷抬着下巴看人,道:“你这话好笑了,我又没犯法,干嘛没胆子出来。”
林韵儿眼神鄙夷,道:“谁不知道你为了太子妃的位置,设计害死了沉家姑娘。”
朱娉婷被人无故诬陷,气得脸都红了:“你少血口喷人,官府都结案了,说沉姑娘是突发疾病死的,她命薄没有福气,关我什么事。”
林韵儿脱口而出:“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太子妃不是你就是沉家姑娘。如今沉家姑娘死了,不是你害的还能有谁?可惜你算盘落空了,我听我爹说现在太子属意燕国相的女儿了。”
朱娉婷眼一转,哼了一声:“怎么全天下都知道的事情,我却不知道?子虚乌有的事情你也敢到处嚷嚷,我看你爹这官位也是做到头了。”
林韵儿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顿时急道:“你休得胡说!我是偷听的,和我爹没关系。你不准出去乱说!”
“话都是你说的,我说什么了?还有,平常也不见你和沉姑娘关系多好,现在你这么义愤填膺又是为哪般?你这么激动分明有古怪!”
“我为沉姑娘抱不平——”
“是来抱不平,还是幸灾乐祸想看好戏?你分明心术不正!反正太子妃的位置轮不到我,更轮不到你,估计你想给太子做通房,人太子还嫌你摆在房里碍眼呢。”
林韵儿被说中心思,又见她连什么通房都说出来了顿时不敢回嘴,气红了脸,恨恨道:“你……你没皮没脸的,我说不过你,咱们走着瞧!”说罢,转身跑了。
朱娉婷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见燕行沉着脸起身告辞。
她急道:“干嘛我一来,你就要走。你成心的是不是!”她这短短几句话,几乎是道尽心意。
燕行先是讶异,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招惹了这姑娘,只得客气说道:“姑娘误会了,我只是想起家中还有急事,才赶着回去。”说着规规矩矩地与园中众人一一告辞,这才走的。
燕行这一走,朱娉婷也无心久留,神情蔫蔫地也走了。
沉世安压不住好奇,问了其中一个姑娘,“这二人是怎么回事?”
那姑娘红着脸回答,“我们也不知道呢。”
却见林韵儿去而复返,没好气说道:“还能怎么回事,有眼睛的人都看的出来,朱娉婷喜欢燕行啊。”
燕行走的飞快,心急地只想早点回家,问父亲有关太子属意姐姐的消息是真是假。等听到后面有声音叫自己时,他只恨没能再长双脚,免得被那姑娘追上,徒惹非议。
可偏偏事与愿违。
“姑娘,你这是干什么?”燕行急忙停住了脚步。
朱娉婷跑的急了,还在气喘吁吁,如今真拦下人,一时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硬着头皮道:“我就是想问你,为何退了我的画像,我就哪里不好么。”
“画像?”燕行愣了愣,随即神情变得有些微妙。这要叫他怎么说,说不喜欢她,又怕姑娘家落了面子会伤心,说是母亲退的画像,又怕她会纠缠不清。只好实话实说,他道:“……我心有所属,所以……只好对不起姑娘的厚爱。”
朱娉婷一听这话,顿时白了脸,一声不响地直接跑了。
燕行松了口气,没将这事放在心上,继续步履匆匆。来到府外,只见一个黑色斗篷的身影一晃而过。
再一看,哪还有人。
燕行只当自己眼花,待慢慢进了府,正欲找人询问父亲的位置,不料,贴身小厮的声音却欢喜的传来:“少爷,好像是大小姐回来了!”
燕行一惊,猛的停住脚步,转身抓住人就问:“真的?人在哪?人在哪?”
小厮被吓了跳,结巴着说道:“奴才也没看见人……”
“那你嚷嚷什么。”燕行松开他,没好气道。
小厮揉揉被掐红的手腕,嘿嘿笑道:“但奴才是听大夫人房的春兰说的,说大小姐刚回来,这会府里还没什么人知道呢……诶,少爷……少爷……”
不等小厮说完,燕行转身就跑了。
临近傍晚,府里开始点灯。
东苑灯火通明,平日里甚是冷清的地方,如今却有不少下人捧着东西步履匆匆,来往穿梭。
虽然还是宁静,但下人们的表情却明显新鲜好奇,脚下步伐更是带着轻快。
燕行看在眼里,心噗通地跳地飞快,撩起衣袍就迫不及待地往她以前住的院子跑去。他人才刚到,就被里里外外都是人的阵仗惊了一惊,甚至好些在西苑伺候的人也躲在暗处探头探脑。任凭张妈怎么赶,下人们都是散了聚,聚了散,非要瞧瞧这传说中的大小姐是何神仙模样。
莫兰心情大好,劝张妈算了,又吩咐春兰准备碗筷。
待热腾腾的晚饭摆好,正主依旧没来。
众人翘首以盼之际,一双纤细修长的手将帘子掀开,浅浅的一声咳嗽勾去了所有注目。
燕云歌换了一件略显素净的白色锦衣,外头披着防风的红色斗篷,头发仅用一根玉簪随意盘起,不少碎发自然散落在耳畔两侧,许是生病的关系,往日的傲气收敛了些,更多的是温和宁静的芳华之态。
有道是灯下观美人,美人柔叁分。本就出色的容貌,如今被这灯火衬托的更是出尘。众人慢慢回过神来,心头惊艳未消。她们早猜这位大小姐生得不凡,没想到竟是如此绝色。
燕行站在人群之外,只瞧的见一眼,便是这一眼,已教他失了心魂。
燕云歌在莫兰身旁坐下,淡淡垂着眉目,仿佛对众人打量毫无察觉。
莫兰却怕她生气,赶紧挥退了下人,见女儿脸色果然好转些,开心道:“一一,这些都是我亲手做的,也不知道你爱吃什么,就荤素都做了些,你吃吃看,喜欢不喜欢。”
“都是我喜爱的,母亲有心了。”燕云歌的视线微微掠过菜肴,便转去看她,笑道。
这一笑,可把莫兰高兴坏了,她急忙夹了几筷子给她,嫌不够,差点把所有盘子都端到女儿面前去了。
燕云歌也不阻止,任她欢喜的折腾,嘴角依旧挂着浅笑,让一旁的张妈看直了眼。
此时,回廊处有轻微脚步声,像是一人悄悄离去。
燕云歌执起杯子,不动声色地望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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