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只是如此的话,又有什么关系呢?
反正已经闻不到味道了,在黑暗中躺在猪圈里,习惯了以后居然还是能享受一下。太可怕了,人真是太可怕了。正是这可怕让自己可以活下去。
但命运总是让事情不向自己希望的发展,它高兴时给你荣华富贵。它不高兴时,就算是希望在猪圈的污垢中舒舒服服睡一觉都不被允许。
“把火把拿开!求求你们,就这么黑着不好吗?”士兵的火把仿佛要烧掉双眼,随后她便看到了那个姑娘。又是一个年轻的姑娘,一直照顾卓娜提亚的那个姑娘,那个讨厌的李卫驿将军的妹妹。
丰绒花不是卓娜提亚的手下吗?她为什么要抓李凝笙呢?
就算有疑问,猪婆婆也学会了不要表现出来,她是猪婆婆,这不归她管。
李凝笙与卓娜提亚在地牢里几乎是形影不离。她如今也受了很多酷刑,先是失去了十根手指的指甲,不久后丰绒花又夺走了她的脚指甲。她也会丑态百出,不比自己好多少。但丰绒花一走,她却又是李凝笙了。
猪婆婆一天突然反应过来,她当了十年的奴隶,一直都是李凝笙,从来没有变成别人。似乎也没有变成李卫驿不认识的其他人。
卓娜提亚曾讥讽自己,李凝笙也曾讥讽自己。如今这幅样子都被看到了,猪婆婆等待着那尖刀一样刻薄伤人的可怕言语。
但李凝笙自从见到猪婆婆,从未说过任何讥讽的话。她关心自己,鼓动自己,她的眼里没有猪婆婆。她管猪婆婆叫温将军。
将军?
两年多的生活改变了太多,温将军是个很陌生的称谓,很没有实感的称谓。虽然以前不待见李凝笙,但两年一同作为奴隶和玩物,猪婆婆还是与李凝笙结下了友谊。她真是个好姑娘,这么好的姑娘实在是太少见了。
也不是很少见,她想起来以前在中原,有个农家的姑娘帮她包扎过伤口。然后发生了什么来着?好像是一个弟兄看上了她,她后来抓花了那个弟兄的脸。而自己则将她杀了后将尸体吊在了树上。
罪恶感一直伴随这猪婆婆,她把这终末当做理所应当的结局。丰绒花说过,等到远征西域后回到这里时,就会把她同正月的猪一同煮熟。
这就是结局,这一生最后的一幕。
或许还比王占要好得多,他也受了丰绒花最可怕的折磨,最后葬身猪腹。而自己或许会被人吃下肚。虽然之前那永远散不去的一股不是滋味的感觉终于发觉到那是一片顽固的罪恶感时已经晚了,当初在漫天飞舞的蝗虫下,在荒地当中骑着马杀死那么多食不果腹的男女老少时,带着无数的首级与黄色的贼旗凯旋进城时,怎么都想不到会是这么一个死法作为一生的结局吧?
但直到那些弓箭手进入地牢时,留守的绒花军士兵纷纷中箭时,李凝笙拉着自己的手要她快逃时,她才发现这不是。
一直都不是,可以不是这种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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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地牢里究竟呆了多久呢?仿佛都要习惯了这种虫子一样的囚犯生活。我拼命的记住卓娜提亚的模样,这两年来仿佛只有与她许下的诺言成了我的支撑,否则的话我还活着做什么呢?落入丰绒花手里,连奴隶都不是,而是玩物和囚犯。每天忍受着指甲断裂的地方干瘪开裂的痛苦,若是没有那个同样是在地牢里许下的诺言,没有兑现诺言的执念,没有不想让那个在地牢里失去了一切却流着泪拥抱着我的人,不想让那充满安全和安心的表情的人感到失望和伤心的话,活下去本身对我而言是没有任何意义和吸引力了。
人生最可怕的事情莫过于死亡比活着更甜蜜。
我真想告诉你一件事,我曾经非常讨厌温良玉,如今却与她成了逆境中的挚友。
或者说因为没有别人,便成了朋友而已。
我讨厌她,非常的讨厌她。讨厌她趾高气昂的样子,讨厌她虚伪而暴戾,讨厌她喜怒无常,讨厌她毫无信誉,讨厌她对我动辄打骂,讨厌她总是拿我的家和二哥说事。
但我也是个没出息的人,是个当奴隶当得太久,不懂得贯彻恨意的人。所以看到她现在的模样,她趾高气昂的样子,她虚伪的样子,她喜怒无常、总是拿我家和二哥说事的那些模样,都成了让我觉得可怜到心痛的回忆。一个那么骄傲的人,为什么会低贱到这种程度?她到底经历了多少可怕的事情,丰绒花究竟为了什么呢?看到她每天夜里在稻草上痛醒的样子,我根本连一句讥讽的话都说不出口。我不想当个加害者,我不想在一个已经遍体鳞伤的可怜人身上留下新的伤口。
那一天我听到了熟悉的声音,那是惨叫声,男人的惨叫声。
不对,没有那么单纯,那是厮杀的声音。
那是箭矢击穿人体的闷响,还有钉在木头上的声音。太熟悉了,就是那样的声音在地牢的门口。
不久后地牢的门口被打开了,迎着火把的火光,我看到好几个士兵拉着弓箭走进来。
“end baih hen ?李凝笙?”
奇怪的语言,一时间我居然听不太懂,那“李凝笙”也说得很不标准呢,硬是过了一小会儿才反应过来。
想起来了,那是草原上的语言。两年多要么与丰绒花和温良玉说着中原话,要么听着绒花军的士兵说女直话,没听到过那个语言实在是有一段时间了,总觉得变得陌生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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