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晏眨了眨眼睛。
萧灵笑了笑,回忆着前几天黎觅念的《聪明的农夫女儿》内容,轻声讲了起来。即使口罩和帽子挡住了她大半的脸,但那双眸子,始终温柔。
虽然是耳熟能详的故事,但或许是因为萧灵的声音悦耳,周围的医师护士听得入神,而林晏更是眼睛都不敢眨,只怕闭上眼睛,就发觉这只是一个梦。
半小时,很快到了。
护士尽职地示意萧灵需要离开,萧灵点点头,对林晏说:“我要走了,你好好养病。”
林晏黯然,却还是眨眨眼。
萧灵不再停留,朝外走去,只是即将关门的时候,她说了一句:“等你好一点,我会再来看你的……林爸爸。”
病房门重重关上。
萧灵脱下口罩帽子等物,林子言等候在一边,什么也没问,默默递上一个笔记本。
“这是?”
“林叔叔的日记本。他对自己的身体有数,他怕没有机会再跟你见面,因此嘱咐我把它给你。他说,你想知道的事,都写在里面。”
林子言垂眸:“还有,对不起。不只林叔叔想跟你道歉,还有我也要跟你道歉。林叔叔让我见到你,就要把日记本给你,只是我出于私心,希望你见见他,所以扣下日记本……”
萧灵挑眉,接过日记本,补全林子言没有说完的话:“要是我不想见他,你就用这个作为报酬?亦或,威胁我的底气?”
心思被看穿,林子言难堪地咬咬嘴唇:“是的,对不起。不管他做错了什么,他都是我的恩人,如果是恩人的愿望,我,我……无论如何,我都会帮他完成。”
嘴上这么说,实际做好了被责骂的准备,耷拉着头,怯怯的,像极了调皮捣蛋被逮到的学生。萧灵抬起手,想摸摸他的头,在察觉自己的意图后,又不动声色地垂下手。
“道歉,我收下了。”
揣好日记本,萧灵摆摆手,转身离开。
明知这是错误的行为,却倔强地不肯后悔,说是知恩图报也好,说是不知悔改也罢,跟牛一样犟,不撞南墙不回头,这样笨拙的方式,她并不讨厌。
因为,她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回到车上,萧灵拿出怀里的日记本。日记本的样式很普通,没有花里胡哨的图案,十分符合林晏简单直爽的性子。萧灵听萧丰凯说过,林晏当初就是太没心眼,谁说的话都信,生意才总被人坑。
慨叹一声,萧灵翻开了日记本。开头几页全是生活琐碎,时间跨度也非常大,但从第五页起,基本每一天都有相应的日记,而第五页的日期,更是攫住了她的心。
三月十七。
那一年的三月十七日,萧丰凯、徐茗清和萧寻乘坐的飞机出了意外,全机无一幸存。所有人,都伴着飞机的残骸沉入海底,再也没能醒过来。
对萧灵来说,那天亦是噩梦。
【三月十七,阴。生意出了点事,我又大病一场,无力奔波,丰凯替我去周旋,为了不让我歉疚,还特意带上茗清、寻儿一块去G市玩。灵灵太小,他留在家里,还说我要是闲不住,就去陪她。小孩子抵抗力不强,万一传染就不好了,我还是过两天再去吧。】
笔记本晃了起来,最后一行的字有些模糊,萧灵想要让那笔记本不晃,等手一动,才意识到不是笔记本在晃,是她的手在抖。
林晏那句对不起,原来是这个意思。
【三月十八,阴。有人通知我说,丰凯、茗清和寻儿出事了。我骂他胡说八道,摁掉电话,却忍不住拿手机查了一下那趟航班……可我看到了什么?悼念信,遇难乘客名单?我拼命告诉自己这是一个梦,不是事实,但为什么,那个名单里会有丰凯他们的名字?】
【三月十九,阴。我害了丰凯一家。】
后来将近八页,都用红色笔写满了“死的人应该是我”,鲜红的笔迹,像是某人用鲜血书写的悔恨与痛苦,那一个个感叹号,几乎要戳烂薄薄的纸张。
四月起,日记中断。下一页,已经隔了几个月。
【八月二日,晴。灵灵才九岁,这些人就这么不择手段,我气,我恨,可我是最没资格责怪他们的那个人。我害得灵灵家破人亡,又因为住院错过了保护她的日子,我凭什么在她安稳下来后,还觍着脸去求她原谅?】
【八月三日,晴。听信万虹和杜庆楠的话,我找上黎觅,质问才十九岁的她凭什么照顾灵灵,还差点动手打人,只是身体不争气,中途没了意识。好在黎觅一点不计较我的失礼,亲自送我去医院,还费心照料我。当时我十分疑惑,这样的人,不像会趁机夺人家产的坏家伙啊?】
【八月四日,晴。下午,黎觅来看我,并和我推心置腹地交谈了一番。果然,她告诉我,萧家老宅和灵灵的抚养权的确在她手上,但她没有觊觎的意思。灵灵太小,茗萧她另有打算,待灵灵大学毕业,一切都会交还回去,为了让我安心,她还叫来律师,向我出示了转让函。而于清等忠心萧家的人,她也做了相应的安排。】
……
【八月十四日,大雨。大概,人很难完全信任另一个人,虽然黎觅救了我,但我还是花了很长一段时间去调查她说的事。所幸,她没有骗我,她好像是真心怜惜那个孩子的。本想自杀赎罪,可这样未免太轻松,丰凯和茗清说不定还会怪我,没有替他们好好照看那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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