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叔语速很快,欢快的声调在车内响起:“你看,你的英语说的这么地道,你刚刚说的地址又多么详细,我可不信一位外国人能知道一条小街的名字。”
尤忆回答道:“是的,我在这座城市生活里八年,对伦敦还算熟悉。”
这八年时光,虽然大多时间都沉闷而了无生气,像一幅灰扑扑的缺乏希望的画一般。然而此刻回忆起来,却仿佛重新上了一层色彩,变得温暖动人。
站在自家的小楼面前,尤忆望着紧闭的大门,一时有些抽搐不前。家里的房子本来是准备租出去的,后来回国有人联系她租房,尤忆突然又不想租了。其实是不想有人进入这间屋子,打乱她与陆雪遥曾经生活过的地方。后来她撤掉了租房消息,房子就一直这么空置了下来。
有行人从路边走过,一位老太太惊讶的喊她:“噢,忆?你回来了吗?”
尤忆认出她是旁边小区的住户,她家墙头上经常出现的那只白猫,就是老太太家养的。她微微笑着朝她点头:“是的苏西奶奶,我回来了。”
老太太笑眯眯的道:“你回来的真巧,你看今天的天气多好,你这次回来还走吗?”
尤忆说:“还是要回去的,以后应该就要在华国生活了。”
老太太颔首表示理解,“谁不想回到自己的祖国,忆回去后都变了很多,比以前开朗了呢。”
与老太太寒暄了几句,便找出钥匙打开了家门。院子里的蔷薇花开的正盛,一整片红色如火如荼。中央的小径上长出了青嫩的野草,在石缝间杂乱无章肆意生长。
屋子里久未住人,有股清寂的凉意,尤忆走进卧室里,所有的家具用品一应俱全,又去了画室,画室墙壁上静静挂着的那些画,显得静默而安然。所有的东西都在原位,与她离开时没有任何差别,唯一改变的便是屋子里蒙了一层灰,充满了悠久的时间的味道。
她来的匆忙,原本定的前一天的机票,结果被陆雪遥缠到飞机晚点,改签到后一天,来的这一天就是和老师越好的时间。
把拖来的行李箱放在家里,尤忆先联系了麦肯特教授,然后动身去了学校。去学校就不用打车了,她一路走过去的,沿途的风景看过了几千遍,可这次用不同的眼光去看,又有不同的风采。
到了学校直奔麦肯特的办公室,在办公室里见到了麦肯特,还有蒂娜。见到她来,蒂娜也不怎么意外,应该是老师跟她讲了。尤忆对她没有什么好感,第一次没礼貌的对她连招呼都没打。
简单交谈了一番,几人便出发去斯蒂文先生的画展,到了画展中心才得知画展昨天就停止了,今天在运送画作。斯蒂文先生也在画展中心,尤忆领自己的画时,这位大名鼎鼎的老画家主动上前来攀谈,表现出了对她高度的赏识。
两人谈到未来规划,尤忆称自己未来将回到华国,并且不打算专精油画,而是考虑学习国画。斯蒂文先生似乎颇为失望,最后她离去前还给她递了名片,让她有问题可以向她请教。
与这位有名的大画家相处,尤忆也显得十分从容不迫,与她同来的蒂娜却看的眼红。斯蒂文明显起了收徒的意思,从他人手里抢弟子,麦肯特却老神在在不以为意,应该是两人先前便商量好了。
从展馆出来后,蒂娜与麦肯特教授回学校,尤忆径直打了辆车,把自己的那副“巨作”带回了家。
她向学校请了五天的假期,已经是六月末了,临近华国放暑假。她请的这五天算长的,回去就要考期末试了。请这么多天是想把东西都办好,比如家里的房子卖不卖,卖的话要找买家,不卖就要请人定时清理。还有家里的很多东西,之前一次走的太急,只带了少部分东西,这次要带许多东西回国,要提前收拾好。
然后就是和这边的朋友聚一聚,不过尤忆在这边的朋友也不多,玩的最好的就是格丽蕾丝,她跟格丽蕾丝一直有联系,在华国期间也有聊天,格丽蕾丝对她的选择持赞同态度,认为她追寻真爱非常勇敢,还一个劲的鼓励她回国去,并说出“我们的友谊不会因为距离而褪色”这样的话。
到第四天一些时间都办的差不多了,这天又是朦胧阴沉的雨天,尤忆一个人呆在家里无聊,华国跟英国有时差,她也没有去打扰陆雪遥,午后便躺进被窝里迷迷糊糊睡去了。
睡的半梦半醒间,突然听到一阵隐隐约约的门铃声传来,她恍惚睁开眼,仔细听了两声确定是自己家的门铃响了。
这个时候有谁会来找她?尤忆下床穿了双拖鞋,走到门边拿起置物架上的黑伞,隔着稠密的雨幕看不真切大门外站的人。她撑开了伞遮在头顶上,踩着青石板小路慢慢走过去。
细雨打在伞面上、花叶上,窸窸窣窣的声音像蚕在啃食桑叶。走到大门前是,尤忆将伞一抬,目光猝然撞进一双清润的黑眸中。
她猛地怔了怔,女人白皙的面庞缓缓浮起一抹浅笑,雨水打湿了她一身的黑衣,打湿了她黑色的渔夫帽,将她的睫毛浸成一缕缕的,透明的水珠从她下颌跌落在地。
尤忆垂下眼睫,轻轻推开铁栅栏门,门外的女人扬起一只手,“你好,我是你未来的伴侣,余生请多指教。”
干净的眉眼轻弯,尤忆轻柔的笑了。她慢吞吞的伸手回握,琥珀色的眼睛深深望着眼前人,脚尖微微踮起来,在陆雪遥湿润的唇边印下一个清浅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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