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轻寒看不清那人的脸,靠近,再靠近,借着微弱光源,终于看到黑暗中的一双眼,瞪得大大的,明明眼珠无神,却又定定看着俞轻寒,接着俞轻寒又看到那人咧开的嘴,龇着一口带血的牙,对着俞轻寒笑。
“轻寒,你来啦。”
那人从暗处走出来,吐着血沫子说话,俞轻寒听到声音浑身一震,“萧桐?”
“你为什么来得这样晚。”萧桐衣衫褴褛,头发凌乱,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身上是大大小小的伤,龇着血牙冲俞轻寒大笑,凄厉地声讨:“你为什么来得这样晚,你为什么来得这样晚——”
俞轻寒浑身冷汗,双腿像灌了铅似的动弹不得,她想辩解,可嘴巴涂了胶水似的,怎么也张不开,最后只好大叫一声,睁开眼睛。
俞轻寒从床上惊坐起来。
她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头晕目眩,额头上的冷汗顺着太阳穴直往下淌,心跳快得胸腔几乎炸开,喉咙使劲吞咽几下,这才注意周遭环境。
是一间病房,和萧桐病房很像,只是陈设相左,就像是镜像的房间。
“哟,醒啦?”
有人推门进来,俞轻寒转头看去,只见是个短发女人,端着个托盘,托盘里有药,还有一碗稀粥,俞轻寒目光涣散,看不清来人样貌,闭上眼摇摇头,定睛再看,原来是许久未见的常林染。
“阿染?你怎么在这?”俞轻寒平静了呼吸,揉着太阳穴靠在床上,虚弱地问,“我怎么了?这是哪儿?萧桐呢?”
“哟哟哟,才刚醒呢就想着萧桐?现在知道这样,你早干嘛去了?”常林染把托盘往床头柜上一放,“再说你一下这么些问题,你让我先回答你哪一个?想那么多干嘛,我看你现在先把药吃了才是正经。”说完把盛了稀粥的碗递给俞轻寒,那粥不热,俞轻寒又头晕心烦,一口气喝完了扔回托盘里,常林染把消炎药和退烧药各拆了一粒给她,她一把扔进嘴里,干咽了下去,常林染正要把手里的水杯递给她呢,看她梗着脖子吞药的样儿,觉得自己的喉咙都有点发疼。
“现在能说了吧?”俞轻寒问。
“……你这人的脾气,这么多年都一个死样,难怪萧桐要甩了你。”常林染拉了张凳子坐下,揶揄道,“要我是萧桐,我肯定也选那个经纪人,是叫景行是吧?刚才你睡觉的时候我去看了一眼,哎呦喂,要身材有身材要样貌有样貌,对萧桐那叫一个好哎,你再瞧瞧你这德性,哪点比得上人家?”
俞轻寒本就在病中,听常林染这番话,气火一上来,喉咙里一阵腥甜,呛得她捂着嘴猛咳了几口,竟然咳出一口血痰来。
常林染这才自知失言,忙去拍俞轻寒后背,“行了行了,我逗你呢,你这人怎么年纪越大越不禁逗,真是自己把自己气个半死。发烧到三十九度自个儿都不知道,差点没把你哥和老爷子吓死。”
“我哥……俞轻明也来了?”
“来了,那会儿你在睡觉呢,他坐了一会儿,又走了。不光你哥,莫夕原也来了,这会儿正在楼下听医嘱呢。”
俞轻寒脸色一变,“她来干什么?我不见她!”
“你说你这是跟谁较劲呢?跟你哥?还是跟莫夕原?”常林染哂笑,“难道说你现在还觉得自己喜欢莫夕原,对莫夕原念念不忘呢?”
“当然不是!”俞轻寒矢口否认,可她又说不出什么能回答常林染的理由来,最后,只好闷闷地说出实话,“他们俩合伙骗了我这么多年,把我当二傻子哄,我不想见他们。”
常林染心说你可不就是个二傻子么,我早就说过,总有一天你得肠子都悔青了不可。但这话不能说出来,于是她摇摇头,笑了一下,“你哥和莫夕原这么多年也不容易,要不是为了你,他俩早好了,说不定这会儿孩子都上小学了,还轮得着你在这儿忿忿不平?”
“我……”
“再说你现在不是一门心思喜欢萧桐么?你都喜欢上别人了,还希望莫夕原为了你一辈子守身如玉不结婚呢?你这心可真够黑的。”
“我!”俞轻寒气势弱了,“我又没说不让她结婚……”
“那你这大闹东海的架势又是做给谁看的?”
“……”俞轻寒烧还没退,昏昏沉沉吵不过常林染,干脆闭嘴不说。
常林染又道:“现在莫夕原就在外面呢,你给个准话,见还是不见?”
俞轻寒盯着床角的栏杆看了半天,常林染以为不会等到回答了,她才道:“你让她进来吧。”
她话音刚落,莫夕原就推门进来了,还是从前明媚照人的模样。
“夕原姐,你们慢慢聊,我看看萧桐去哈。”
“谢谢你阿染,还是你有办法。”
“过奖,过奖……”常林染自觉地退了出去,把空间留给她们俩。
房间静悄悄的,俞轻寒别过脸去不说话,莫夕原就走到她床边,坐在常林染刚才的凳子上,也不说话。
她们之前才经历了一场尴尬,俞轻寒和莫夕原独处一室,只觉空气都干涩得要命,想端柜子上的玻璃杯喝口水,手刚伸出去,莫夕原已经抢先一步把杯子端起来,递到她面前。
俞轻寒冷下脸来,又不想喝了。
莫夕原也没在意,放下杯子道:“我猜到你大概还在生气,不过我这次来,也不是来求你原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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