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时节,天气不冷不热,两人靠近湖边,迎面拂来带着凉意的风,吹在脸颊上,惬意极了。
唐若遥细白手指压了压耳旁被风撩起的乱发,问道:“韩导,你是什么时候认识秦意浓的?”
韩玉平眯着眼睛想了想,道:“快十年了吧。”
“拍《朦胧》的时候?”
“嗯。其实再久以前有过一面之缘,不过我没留下什么深刻的印象。”
“那时候她是什么样的?和现在区别大吗?”
韩玉平啧了声:“区别何止是大,简直是天壤之别。”
“天,壤?”唐若遥轻轻地挑了下眉。
“以前是天,现在是壤。”韩玉平气哼哼地说,“我早知道她会长成现在这样,我绝对不跟她一块玩儿。”
“哈哈哈。”唐若遥知道他是在开玩笑,配合地笑了两声。
韩玉平从烟盒里抖出根烟,熟练夹在二指间,冲唐若遥扬了扬:“不介意吧?”
他有烟瘾,忍了一上午没抽。
唐若遥摇头。
韩玉平用火机点了烟,深深地吸了一口,吐出一口白雾,道:“但不得不说,现在的她更成熟,也更适应这个圈子了。”
“嗯。”
韩玉平慢慢地眯起了眼睛,露出回忆的神色,开口道:“她是我见过的生命力最顽强的人,就像长在悬崖边的一株细弱的野草,一阵风一阵雨,随时都能将她连根拔起,但她偏偏顽固地长在上面,怎么风吹雨打都不肯服输。我让她拍我的电影,有一部分原因是她确实有天分,另一部分原因,是我很好奇,她到底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韩玉平轻描淡写带过的,都是唐若遥不了解的,她心中莫名一痛,暂时压下好奇,没有打断,耐心地听韩玉平讲下去。
“你知道她是怎么找我试镜的么?”韩玉平说,“我有一回去参加一个晚宴,回程的路上,是深夜了,一个人影突然从路边冲出来拦住了我的车,司机猛打方向盘,轮胎刮到了她的腿,就差一点点,她就被撞飞出去了。我见过为了一个试镜机会疯狂的艺人,但没见过这么不要命的。”
唐若遥光听他描述便心有余悸,她喉咙发紧,轻声问道:“那她为什么这么……这么不要命?”
韩玉平搭在膝盖上的食指敲了敲,皱眉道:“她没跟你说以前的事?”
唐若遥摇头。
韩玉平忽然意识到什么,眸光里流露出一丝懊恼。也是,有哪一个女子,会把这种难以启齿的事情告诉恋人。就是韩玉平,也都是他当年决定帮秦意浓时,自己调查的。后来两人都默契地没有提过。
韩玉平吸了一口烟,叹了口气:“大概因为那是她觉得当时唯一能抓住的机会吧。如果失败了,后果比死也好不到哪里去。”
所幸,她赌赢了。
韩玉平道:“我下车察看她伤情,打算送她去医院,那时候我还不怎么熟悉她那张脸,以为是不小心碰到的路人。结果她自己一骨碌爬了起来,一瘸一拐,扶着路灯开始自我介绍,她是XXX,让我给她一次试镜机会,我没空的话,她能现场给我演,十分钟,不,五分钟,一分钟都行。”
“您懵了吗?”
“我必须懵了。”韩玉平说,“我觉得这人是不是有病啊?”
唐若遥唇角微勾,心里却堵得厉害。
她无法想象,当年的秦意浓是抱着怎样视死如归的心情,不惜用命去博一缕渺茫的生机。她面对着从车上下来的韩玉平,又是怎样强撑着镇定,说出了那番话。
“您同意她演了么?”
“我又不是她那样的老狗比,我是说现在的秦意浓。”韩玉平说,“我当然没同意,想先把她送去医院处理伤口,她死活不肯,要我给她一个答复。你知道我这人面冷心软……”
唐若遥投来狐疑的眼神。
韩玉平改口说:“……好吧,其实是那时候《朦胧》选角迟迟选不到我满意的,大大小小的女演员我看了一堆,圈子里好多人都知道我为这事发愁,她投我所好地送上门,我就想着要不试试看,也就耽误几分钟时间。”
“所以你最后还是让她在大街上试镜了?”唐若遥抓住了重点。
韩玉平咳了声:“我当时赶着回家,我老婆还等我呢。而且这是她自己要求的,她怕我公务繁忙把她忘到脑后,迫不及待地就演上了,相当豁得出去。”
“当时她应该很出名了,你就让她在大街上演戏?还一瘸一拐?万一上新闻了怎么办?”唐若遥事隔经年,替以前的秦意浓控诉道。
韩玉平心虚道:“我又不认识她。”片刻,他理直气壮道,“就她以前演的那些破烂电视剧,那也配叫作品?好好的苗子,一开始到我手里多好,叫经纪公司生生压榨了三年。”
韩玉平痛心疾首:“那可是三年啊,她今年才出道十二年,白白占去了四分之一!”
唐若遥心里闪过一个念头,追问道:“她原来的经纪公司叫什么名字?”
韩玉平满不在乎地摆手:“忘了,谁记那玩意儿?是个小公司,当年和秦意浓的解约事件闹得沸沸扬扬,刷了一波存在感,后来销声匿迹了,可能倒闭了吧。”他冷笑,“那个公司臭名昭著,吃人不吐骨头,能签得到新艺人才怪。”
“臭名昭著?”
“都是些生孩子没屁眼的烂事,说出来脏了你的耳朵。”韩玉平眯着眼吞云吐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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