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在办公椅上,仔细想了一下,坦然地道:“那天之后,我们俩一直没有好好谈过。我得向你坦白,关于从来没有跟你提过我姐这件事,的的确确是我的不对,我向你道歉。”
叶黎坐直身,组织着语言继续道:“我跟我姐,其实这么多年来都很少联络,一年到头也见不上一面。你知道她的工作是经常到处跑,连自己的家都待不了几天,更别说回来看看我和我妈了。”
他说着,想到了什么,又叹了口气。
“我们是重组家庭,我和我妈搬进叶家的时候,我姐其实非常不欢迎我们,为了这件事她还闹过离家出走。”
坐在沙发上的白恬动作一顿,抬起头来。
叶黎很少回忆以前的那些不开心的事情,但这不代表他都忘了。相反,他一直都牢牢记得。因为那些都是他和他母亲对叶晚的亏欠,得用一辈子去记住。
叶黎这个名字,是叶成泽跟许琳正式登记结婚后,亲自为他取的新名字。
他起初不太明白为什么自己要改名字,但母亲没有意见,他也就把疑惑和不情愿都小心隐藏了起来。
叶成泽对他非常好。给他办户口,让他上私立学校,从来不心疼在他身上花的钱。所以叶黎不愿意因为小事情去惹对方不高兴。
母亲的医药费对曾经的他们来说是一笔天文数字,以至于她早就已经放弃了继续治疗——叶黎不止一次发现她药吃完之后不肯再去医院开药。
但这些钱对于叶成泽来说,都负担得起。他给母亲安排了最好的医院,找了最权威的医生,每日里除了工作以外,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母亲的身上。
他曾经悄悄对自己说:“你妈妈还有希望,所以你一定要劝她,千万不要放弃活下去的机会。其他的事情就交给叔叔来解决。”
叶黎曾经想过,叶叔叔一定就是上天派来拯救他们的神。
如果没了叶叔叔,他和母亲说不定早就饿死街头。这份恩情就如同再生父母,让他没有一刻敢忘记过。
可是直到搬进叶家之后,叶黎才发现这些对他们来说非常珍贵的东西,原来都是从别人那里抢过来的。
这个“别人”就是叶晚。
叶成泽的钱,叶成泽的关心和陪伴,叶成泽给他的像父爱一样的情感,原本都是属于叶晚的。
因为他们这两个外人进了叶家,导致了这对原本就关系冷淡的父女激发出了更多的矛盾,且迟迟没能化解。
叶黎至今都记得第一次见到叶晚的那一天晚上。
比他大一岁的少女站在楼梯上,居高临下地看过来,那双纯黑的眼睛里平静无波,疏离又冷漠。她只看了他们一眼,便头也不回地上了楼。
那天是他的生日,叶叔叔在家里准备了丰盛的晚餐为他贺生。但那一顿晚餐,叶晚缺席了。
叶黎虽然才十五岁,但身处在单亲家庭,他比同龄的男孩子要早熟很多。他知道,这是一个不被欢迎的信号,如果接下来他跟母亲要和叶晚一起生活,那么注定不会很愉快。
叶成泽却好像一点都不在意叶晚的反应,他尴尬地笑了笑,然后对母亲说:“小孩子,还在叛逆期。不用管她,我们先吃饭。”
可是那顿饭,三个人都吃得心不在焉。
叶黎知道母亲其实很在意叶晚的态度,但身为外人,她没有立场对别人的家事指手画脚。这也导致了后来的生活里,即使母亲无数次想要帮助这对父女缓和一下关系,也都无功而返。
那一年的除夕夜,叶成泽又一次带着叶黎和许琳走进叶家,并宣布他们打算尽快登记结婚。
叶黎看着坐在沙发上神色淡漠的叶晚,不知为何觉得无地自容。
他在那一瞬间非常清楚地感觉到了,自己是在抢别人的东西。这种感觉让他心虚地低下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可是他和母亲需要这个家,他们需要活下去的机会。哪怕这样会给一个无辜的人带去伤害。
那个除夕夜,叶晚冲出家门后就再也没回来。
她彻底失踪了,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据说连学校里的老师和同学都在帮忙找她,叶成泽也因为这件事整日里焦头烂额,忧心忡忡。
叶黎偷偷问母亲:“她失踪这么久说不定是遇到危险了,叶叔叔为什么不报警呢?”
然而母亲只是满脸复杂地摇摇头,没有回答。
那时候,他和母亲还住在叶成泽租的公寓里,原本叶成泽打算过年后就接他们回家,也把结婚的登记手续给办了。
但因为叶晚离家出走,这件事只能搁置下来。
二月底,母亲旧病复发,因为叶晚而整整一个月都没睡好觉的叶成泽又马不停蹄地赶到医院,陪在病房里好几天,直到母亲的病情稳定下来。
他那张还很英俊的脸短短几日里变得憔悴,叶黎看在眼里,心里又愧疚又难过。
可是,叶黎没有办法再失去母亲了。无论如何,叶成泽都是他们的救命稻草,就算是厚脸皮,就算是自私卑劣,他也要顺水推舟地让母亲嫁给叶叔叔。
万幸的是,叶晚平安地回来了。
然而她像变了个人一样,不再用任何行动去反对叶成泽再婚,也不再彻夜不归。
一直到叶黎和许琳搬进了叶家,她都没有多大的反应,像是一点都不在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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