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银盔甲随风而动,战意被长枪引起,同声声风声一起低鸣。
烛尤护着裴云舒,眼中蠢蠢欲动,也低低吼了一声。
隐隐具有龙吟的吼声加强了山摇地动的威势,百里戈哈哈大笑,终于放下了心中最后的别扭,“谢夫君奸夫的助阵,戈要上前了。”
凌清真人眼中一沉,他未使剑,而是凭空画着符,最后一笔落下的时候,长枪已经冲到眼前,但符一亮,闪着金光朝着百里戈而去。
这符如有千斤之重,百里戈竟生生被压回地面,地伤凹陷,符还在压着他不断往下。
“你莫非是忘了你乃妖鬼,”凌清真人道,“罢了,如若真如你所说,是我徒儿伤了你狐孙之命,我也无意伤害你性命。你修为高深,生前乃是妖中大将,若是入了正道,百年便可化鬼为妖,此番为了偿还你狐孙一命,我可赠你化妖之法。”
百里戈嗤笑一声,手上用力,但妖鬼之身却是生生受了不少限制,他身上有诸多伤痕,那些刀痕宛若酷刑,怪不得一滴血也未流出,原来百里戈已成妖鬼。
烛尤化作蛟龙,仰天怒吼一声,尾巴一扫,压在百里戈身上的符咒被他打碎,金光飘散在空气之中,转眼就不见。
百里戈高声道:“谢过弟弟。”
凌清真人眉间皱得更深,他忽而看向府外大门处,袖袍在空中一挥,裴云舒的两位师兄和小师弟,便已经移到了这一片。
裴云舒看着师父,再看了看师兄弟们,他慢慢往后退,退至了花月身边。
花月的肉身逐渐从石头变得柔软,他琥珀色的双眼瞪大,里面含着惊恐和盈盈水光。
他未曾哭的时候,花月替他哭了;现在花月没哭出来时,裴云舒替他将泪水流了。
他哭的无声,泪水顺着下颔滴落在花月身上。但哭得却格外艰难,好似压下去的哭声藏着野兽,需要弓着背,弯着腰,手死死地扣着掌心的肉,才能压下这声。
云城看着他,被一道风卷至府内的师兄弟们也看着他。
“四师弟哭什么?”三师兄问。
云城看了眼地上死去的那只狐狸,轻声,“哭我杀了那只狐。”
师兄弟们就不说话了。
云忘刚刚筑了基,他被大师兄护在身后,静静看着对面的裴云舒。
从他的发丝看到他握紧的拳头,再从他弓起来的背看到他的鞋尖。
云舒师兄是如此伤心,伤心得仿若全身都在颤抖,黑发遮住了他的侧脸,云忘无法看清他面上的表情,却能看到一滴滴泪珠,颗颗落在死去的那只狐狸的身上。
一滴又一滴,全都给了这只狐。
“二师兄,”云忘道,“你不该杀了那只狐。”
他声音好似被风一吹就散,“你杀了他,云舒师兄就彻底记住这只狐了。”
这下好了,时光都磨不去师兄对这只狐的记忆了。
云城听他这么一说,也皱起了眉。
裴云舒一哭,烛尤就怒气汹涌,他盘旋在空中,蛟身狰狞,漆黑无比的竖瞳虎视眈眈,煞气如锐剑逼人。
风围在他的周身,龙威骇人,还好府内有结界隔开,不然恐怕整个妖鬼集市,都要被这蛟龙从头撕开。
树木草植倒了一地,土地上翻,池中水凭空而起,在空中晃荡时,如海水般波涛汹涌。
红月已被黑云遮住,凌清真人给弟子们护上一层结界,却朝着蛟龙和妖鬼身后的裴云舒看去。
“云舒,”他命令道,“到你师兄弟身边去。”
裴云舒跪在花月身边,他的黑发遮住了脸,好似没有听到凌清真人的这句话。
百里戈道:“夫君好好在此待着便好,看我和夫君奸夫如何把这道貌岸然的小道全给打了出去。”
烛尤尾巴凶狠扫过,百里戈一闪,苦笑道:“好吧好吧,你是夫人,我是奸夫。”
凌清真人声音愈冷,已经动了真气,“云舒。”
大师兄等人被困在师父的结界之中,别人无法攻击过来,他们也无法出去。
云忘盯着裴云舒,忽觉心中砰砰剧烈跳动起来,太阳穴一跳一跳,扯得脑袋生疼。
他死死盯着远处的师兄,只觉得心中不妙,呼吸紧张。
场面一时就这么静了下来,烛尤和百里戈挡在裴云舒和花月身前,凌清真人却越过他们,去看自己的四弟子。
四弟子恍若没听到他的话,凌清真人眼中一沉再沉,他最后叫了一声,“云舒。”
手已抬起,若是裴云舒不动,他便挥一挥袖,风就会卷起裴云舒送至他身后结界中。
之前那般乖巧听话,现如今却是怎么回事?
下山历练当真是跟着这群妖学坏了,师门就在一旁,却躲在妖的身后。
是非不分。
凌清真人的手还未动,但裴云舒终于动了。
他从花月身边站起,动作缓慢,等直面师门时,双眼已经压下去了泪意。
唯独绯红的眼角,暴露他哭过的实情。
裴云舒站在原地看着对面的人。
师父,师兄,师弟。
他一一看过。
上辈子至如今,他熟识的也不过眼前几人。
痛苦与欢喜的回忆,也总是与他们相关。
师父将他关在无止峰上的一个小小院落,指责他贪心不足。
院中一草一木,一桌一石,裴云舒还记得他坐在石桌旁,躺在草地上,看着无比熟悉的那片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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