拨通之前,姚澄相当紧张地看了我一眼,又低下头深呼吸了几次。
我安抚他道:“你别着急,好好组织一下语言……主要是组织一下思路。我觉得你最好还是不要一上来什么都交代了,免得人家父母觉得你是拐卖儿童……哎我不说了,我,我们就先回避一下。”
我拉着边尧站起来,要离开那个沙发他还颇不情不愿,走之前居然还揣上了姚澄的薯片。我从他手中夺过薯片放在姚澄玄关鞋柜上,推着他进了隔壁的空屋。
地上都是灰尘,边尧看了一圈发现没地方坐,只能懒洋洋地站着玩手机——我发现自从天气越来越冷之后,这人的行动能力大幅度降低。有时候在沙发上坐着看电影,不出十分钟他就能睡着,甚至上周中午在食堂吃饭的时候也睡着了。以前边尧总是上课犯困,是因为晚上都熬夜出去跑委托,如今在我的监管下作息应该还算正常,那么就只有一种解释了……
“边尧。”
慢了三拍之后,他才拖拖拉拉地“嗯?”了一声。
“你会冬眠吗?”
边尧从手机中抬头起来看了我一眼:“你是傻x么?”
“我好好问你呢,还有,你就是这么个态度对待你的二房东吗?你还记不记得你答应我过什么。”
姚澄的声音此时从隔音很差的墙壁透过来:“阿姨,是我,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对,我是以前住在您隔壁的……”
“因为你最近精神状态真的很差啊,我是说比往常还要差。你作为一个阳光朝气的大学生,每天都这么萎靡阴沉真的好吗?”我伸手去薅他的刘海,“你到底要什么时候才去剪头发啊。”
边尧懒得都不愿意挪步子了,只一直后仰试图躲避我的手,最后形成一个诡异的下腰的姿势:“别弄,不要烦我。”
我干脆双手都上了:“你把头发这样……然后这样梳上去,就是这样……哎你别躲,哈哈哈哈哈你现在是个中分。”
隔壁的姚澄:“是这样的阿姨,我……我最近一直梦到小飞。”
我停下折腾边尧的手,耳朵贴在墙壁上专心听。
姚澄听起来很吃惊:“什么?羡慕我?”
“不,我也……我知道您二位其实心里都是很关心他的……我也就只是小时候稍微和小飞关系好一点,谈不上什么照顾不照顾。”
“不,我也没有陪到他什么,那年听说小飞出事故受伤了,我因为顾及着一些私人的原因,甚至都没能回来看过他……”
“好的,我知道了,很抱歉打扰您。嗯……也祝您健康……”
“好了好了,”我拉边尧胳膊,“电话打完了,我们回去。”
边尧被我莫名其妙地遛了一圈,回姚澄家里后又直奔沙发又坐下了。我懒得管他,直接问姚澄:“如何如何?小飞爸爸怎么说?”
“是他妈妈接的,”姚澄之前的沮丧焦虑一扫而空,脸上只剩下茫然:“她说,小飞两年半以前出了车祸,是被一个下坡刹车不及时的超载货车给撞了。”
“啊!”我想起来了,“你之前说小飞很害怕门外大货车通过鸣笛的声音,这不就对上了吗?”
姚澄看着我,缓缓说:“然后小飞车祸手术之后,一直没有醒来,直到……今天。”
“嘎?”我愣了:“植物人?”
姚澄点点头,半晌,他才想起来扎了眨眼:“所以我看到的那个……”
我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这时边尧总算从手机里抬起头来,问:“他父母是不是长这样?”
姚澄愣了一下:“诶?”
屏幕上是一排人的合照,好像是什么签约成功的握手仪式,背后拉着大红横幅。姚澄眯着眼睛凑近看看,指着最中间的一个人说:“啊,这个这个,小飞的妈妈。”
我翻了翻新闻:“地方著名企业家啊……怪不得管理员说他们不差钱,就算不住房子不想卖了呢。”
“然后我还找到这个。”边尧又切换了一个网页,这是上面的新闻正是有关两夫妻儿子出车祸的新闻,上面对小飞的情况的最后报道说明是:昏迷不醒,从监护室转入专门的加护病房。新闻还费笔墨描述了一番这省医院的单人vip病房如何高级昂贵,显示这夫妻俩如何爱子心切。
“切,”我不屑道,“关心儿子的话早干嘛去了?只知道用钱打发?”
姚澄说:“刚才,他妈妈也是这么说的。她说她很羡慕我能梦到小飞,大概是因为我以前经常照顾他的原因,她和小飞爸爸都很久没有梦见过儿子了,是小飞对他们的惩罚。”
“梦见……你真的觉得你和小飞相处的点点滴滴,都是梦境么?”我有些不忍心地问。
姚澄轻轻叹了一口气,说:“不,但……我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认为了。小飞要是醒了,他爸妈不会不知道,那个高级疗养院也不可能放任病人走来走去都不知道吧。所以……和我一起生活的到底是谁呢?”
考虑到姚澄晚点还要加班,我和边尧不好在他家多做滞留,只得先行告辞了。走出门后,我不禁感叹:“大人的世界真是艰难啊,人生都天翻地覆了,却还是要社畜。”
我回头看看那栋灰突突的房子:“姚澄大概以为自己疯了吧,所以……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办啊?”
边尧依旧低着头一边走一边玩手机,我眼看着他即将撞在电线杆子上,连忙拉了他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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