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长连忙接口道:“您过谦了,殿下龙章凤姿,气宇轩昂,怎会被这些小巧难倒?想来是圣人教子心切,对殿下的期许自然也高些。”
不愧是山长大人耶,这话说得实在漂亮,不但奉承了圣上,连带着把九皇子的颜面也保全了,但细想想,人家除了赞誉九皇子外形条件不错外,又确实没提其他敏感话题,避重就轻,滴水不露,果然大妙。
白檀低垂着头,一脸佩服地偷偷觑了山长一下。
九皇子腼腆一笑,并未揪着这个话题不放,场面话谁都会说,事实究竟如何,大家彼此心知肚明,他将阳光般温和目光,从众人脸上蜻蜓点水般扫过,末了,落在白檀身上,停滞片刻。
山长顺着九皇子的视线一看,道:“这是白檀白先生,主要教授史学,偶尔负责其他文类,殿下认得他?”
九皇子定定地看了白檀一眼,眸底多了些笑意,温文儒雅地说道:“并不相识,只是见这位小先生弱冠之年,就足以设帐授课,我与他年龄相仿,至今愚顽驽钝,尚未开窍,实在汗颜。”
话题涉及白檀,他不好再干巴巴地站着,就上前一步越众而出,双手交叠,一揖到底,“殿下谬赞了。”
九皇子不好意思地浅笑:“我开蒙晚,根基差,记忆力也不好,以前读史书时,闹出不少张冠李戴,混淆人物的笑话,气得先生拂袖而去,希望白先生以后多多包容。”
话说到这个份上,白檀也只好顺势答道:“草民一定竭尽全力,不负殿下所托。”
九皇子点头,大大松了一口气的样子:“那太好了。”仿佛正在为不用挨骂受责开心,俨然涉世未深的年轻人。
白檀却盯着九皇子离去的身影,陷入沉思,心道:依照小说定律,开局这么惨,后面百分百要逆袭,多得是扮猪吃老虎的心机玩家,这位九皇子,虽然看起来不太聪明的亚子,但究竟是赤子心性,还是精于伪装,现在就下断言,还为时过早。
群雄逐鹿,朝代倾覆已成必然,白檀并不看好大燕王朝的当权者,他对这个国家爱得深沉,但对脑满肠肥,穷奢极欲的官员就完全爱不动了。
所以,无论这位九皇子真傻也好,假傻也罢,如非必要,白檀都不想卷入夺位之争,并深深地为之感到厌憎,内忧外患,朝野动荡,若是连皇子们都只想着趁机揽权,争夺皇位,那这个国家才是彻底没救了。
白家和季家的两位家主商谈过后,最终还是选择支持云成虎,云九霄拿上银票就消失了,白檀每天都生活在担忧“云九霄携款潜逃”的不安之中,期间,倒是收到一盒上好的药膏,消瘀化肿,效果奇佳,白檀用了两三次,肩膀上的伤就彻底痊愈了。
九皇子来往白鹤书院越来越频繁,时常跟着其他学子,一起上课下课,宛如一个平凡不起眼的农家子弟,完全没有使用皇室特权的意思。
在众位先生面前,九皇子一律执弟子礼,恭顺谦和,时常与同窗谈论问题,言谈之间,颇有进益,赢得书院师生一致赞赏,大家都说九皇子宽和仁厚,平易近人,非常好相处。
下学时,九皇子特意打发了前来接人的马夫,陪白檀一起往家走,途中,请教了他许多问题,屈尊就驾,亲自将白檀送回府中。
勤学好问,尊师重道,见素抱朴,绝圣弃智……
白檀目送九皇子离去,脑海里一瞬间涌过书院众人对九皇子的评价,他知道,自己怕是遇到狠角色了。
第191章 执手风雨(十)
戏台上一片繁弦急管, 咿咿呀呀的柔和唱词,轻飘飘地钻入耳朵里,催得人昏昏欲睡。
白檀倚靠着圈椅,半睡半醒之间,只觉得脚底传来一阵柔软, 隐隐似有暖意, 不禁睁开眼来。
何仙儿穿了一袭阔袖对襟半长女帔, 周身以绒线刺绣牡丹、花草纹,蹲在地上捡了鞋子, 给白檀套回脚上, 桃粉色衣裙在地板上铺开,逶迤曼妙,他来得匆忙, 脸上的脂粉还未洗去,细长的手指习惯性翘成兰花状, 昏暗烛火下, 有种雌雄莫辩的朦胧美。
白檀唬了一跳,伸手将何仙儿拉起来, “你怎么替我做起了这个?”
他未醒来时,何仙儿面色平静,一脸认真, 仿佛手中正忙着什么正经事, 听了白檀的疑问, 却转瞬开颜, 笑嘻嘻地递了个媚眼儿,拉长了腔调说道:“奴家看上了三老爷,您几时纳我进府呀?奴家必定一心一意、小心谨慎地伺候您呐!”
白檀无奈道:“方才在台上唱了那么久,还意犹未尽呢?莫要闹了,快些收拾收拾,咱们去吃宵夜。”一边说,一边整理衣襟下摆。
何仙儿撇了撇嘴角,委屈兮兮地去了。
两人在集仙楼吃了顿饭,结束时已经快要宵禁了,白檀看了眼天色,遗憾地说道:“可惜今儿时间不够了,否则,咱们再去趟周老四的馆子,请他下一碗长寿面吃,他做这个最是擅长。”
何仙儿笑得很满足:“这就够了,往年三老爷不在时,我都是一个人过寿,现在有您陪我,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白檀讶然:“何班主说,荣平城内到处都是你的戏迷,想请你赴宴的人能排满三条胡同,平常都有如此盛况,寿诞这日不是该更加热闹吗?”
何仙儿有些落寞,他的眉眼五官时常隐在香粉油彩下,天长日久的,好似也沾染了胭脂水粉的味道,纤弱有余,俊朗不足,总有股褪不尽的风情。白檀尽管知晓事出有因,体谅何仙儿的诸多不易,有时也不习惯他娇娇俏俏的模样,更别说其他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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