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时间,荣平城内的云家别院内。
侍卫陈靖远安排好诸项事宜,将名册呈给云九霄过目,道:“这是今晚宴会邀请的人员,以及准备的菜肴,将军看看,可需要增减?”
因着荣平城乃是全国政治中心,军事要道,云成虎年轻时没少往这里跑,为了来往方便,干脆就置办了一处宅子,雕梁画栋,美轮美奂,唤作“云家别院”。
云家人几年没有过来,别院里唯有两个负责看守打理的下人,难免有些荒废,云九霄此行之前,侍卫长就面面俱到地安排下去,让人提前收拾好下榻之处。
上午在集仙楼的酒宴不欢而散,云九霄未达成目的,如何肯轻易放弃,一到别院就吩咐下去,让人抓紧时间采买菜蔬,鱼肉,以及水果等等,做成一碟碟小食,满满当当地足以摆满七八张桌子。
侍卫问他此举何意,云九霄道:“自然是请客。”
请客?客从哪里来?
云九霄笑了笑:“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陈靖远办事向来谨慎妥帖,云九霄略微扫了一眼名册,手指点了点上好的红木茶几桌面,“就这几个了,让人去请吧。”
请?有不下帖子,直接让身穿甲胄的卫兵,堵在人家门口请的吗?
陈靖远表情微妙,有心说自家将军太过霸道,未免失了礼数,但是想到家里那位更加不靠谱的老将军,以及上午这些人对将军避而不见,实打实地落云家的面子,就把即将出口的话咽了下去。
怪只能怪,这些人运气不好,惹谁不行,偏偏惹他们将军。
须知,就连老将军云成虎,有时候都怵他这个行事不羁,性情桀骜的儿子,气急了直骂云九霄是牛左古怪,成了精的狐狸。
卫兵们分头去请人,云九霄忽然想到了什么,说道:“上午集仙楼那局,白家没去?”
陈靖远摇头道:“白家仅派了一位管事来,说是大老爷偶感风寒,二老爷一早儿接了消息,去邻市处理生意琐事,忒不赶巧,就送了一份赔礼。”
云九霄皱眉思索了一会儿:“那就把白文礼请过来,说起来我跟他一同在樊先生帐下学过骑术,正好叙叙旧情。”
陈靖远腹诽:就您这人怨鬼憎的性子,谁能跟您有旧情?
他道:“将军,不是我泼您冷水,只不过白家大少白文礼,据说也是个狠角色,我亲自登门的话,倒是有几分把握将人请来,只是这白文礼视钱如命,未必会松口,逼急了闹将起来,咱们恐怕会得不偿失。”
云九霄沉吟:“也罢,现在还未到翻脸的时候。”他顿了顿,又不怀好意地挑眉一笑,说道:“我听人说,白文礼平素冷心冷肺,看似不近人情,实则跟一个叫四季春的戏班子关系颇为亲密,尤其里面有个唱旦角的男人,长得妖妖俏俏,秀色可餐,说不得二人效法古人断袖分桃,也未可知。”
陈靖远了然:“所以,将军的意思是?”
云九霄慵懒地倚在沙发上,两条笔直的大长腿随意支着,“我累了,晚上想听段戏解解乏。”
四季春戏班的演出很成功,整座荟萃楼里都是掌声,特别是何仙儿的虞姬一露面,打赏直接翻了一倍,气氛很是火热。
白檀跟戏班里的人熟识,并未到前台观赏,就近掀开一角帷幕,见何仙儿手持鸳鸯双剑,身着鱼鳞甲,头戴如意冠,粉光脂艳,袅袅娜娜地移步台上,一开嗓悦耳动听,清丽舒畅。
白檀忍不住暗暗叫了声好,他认认真真地听了几段,两个小童做完杂活,闲得发慌,见白檀温柔可亲,没有大户人家高不可攀的距离感,就缠着他玩闹。
待到白檀耐心解答完毕,《霸王别姬》已经进入尾声,虞姬悲壮自刎,赢得满堂喝彩,霸王尤自在台上低泣,英雄末路,进退两难,实在可悲可叹。
何仙儿回到后台卸妆,从昏黄的铜镜里,抛了个眼波给白檀,“我今儿就这一出戏,现在时辰尚早,三老爷打算去哪里消遣?”
白檀早就熟悉了何仙儿这副撩天撩地的模样,知他虽然看起来轻浮多情,也有些涂脂抹粉,描眉画眼的习气,实在是个正经人,就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没什么安排,等会就回家休息。”
戏曲的妆感厚重,何仙儿向来怕损伤皮肤,退场后每每都要快手快脚地洗掉,他用白毛巾净了面,瞅着白檀笑盈盈地说道:“有了!左右这会儿也没事,我像小时候那样,给你画个虞姬妆面玩儿,怎么样?”
《霸王别姬》之后,还有两出戏,戏班众人一时半会地也走不了,白檀拗不过何仙儿,被他连哄带劝地脱掉大衣,换上水衣子,再摁到铜镜前坐下,细细上了香粉和胭脂。
抹彩和勾脸还未完成,何奇芳打帘子进来,对何仙儿道:“杜老板方才出手最阔气,赏了不少好东西,眼下点名要见你,好歹同我出去谢一谢,否则杜老板面上不好看。”
自打扬名立万,何仙儿就添了些娇气矫情的小脾性,他有心推脱,又顾忌真把杜老板给气到对家去,就跟白檀告了罪,与班主何奇芳一起朝雅间走去。
白檀独自坐在那里,无人应承也不觉枯燥,反而更多了些自在。
受社会风气影响,大多人保留着旧式眼光,喜欢把人划分成三六九等,瞧不上戏子歌女一类的职业,认为这些都是贱籍,是下九流的东西,若非穷到一定份上,万万不肯投身梨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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