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严掌柜等人在时,场面闹得着实难看,白檀还暗自庆幸关暮雪不在,孰料这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偷溜了过来,站在白幡之后,静静地围观了全部经过,从头到尾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白檀苦笑一声,也不知道该不该称赞这孩子沉得住气。之前几天,大家都在忙关野的身后事,只匆匆打过几次照面,算起来,这还是白檀第一次正式见到关暮雪,他快步上前,以柔和的视线打量了对方一番。
关暮雪时年五岁,比同龄人略微高挑一些,模样上继承了父母所有优点,肤色白皙,凤眼圆溜溜的又大又翘,脸上却没什么表情,对杜叔的问话也置若未闻,只用雪白的牙齿紧紧咬着唇瓣,似乎是有所隐忍,白面薄皮大包子似的脸颊上,慢慢染上不正常的绯红。
糟了!白檀蹲下身子,单手轻拍关暮雪后背,“放松!阿雪,吸气,快吸气……”
关暮雪像是一尊泥塑木雕,半晌毫无反应,白檀柔声哄道:“好了,阿雪,没事了,坏人都走了,不怕不怕。”
关暮雪掌不住,“哇”的一声吐出秽物,白檀毫不嫌弃地掏出帕子,轻轻地擦拭对方嘴角,一遍遍重复着安慰的话,满心疼惜的想到:暮雪三岁丧母,五岁丧父,上天着实对他太过残忍了一些。
过了许久,关暮雪仿佛重新活过来一般,呆滞的眼神开始转动,聚焦在近在咫尺的白色纱幔上,看着那若隐若现看不真切的脸,忽然没头没尾地说道:“他磕了十一个头……”
白檀诧异:“什么?”
关暮雪机械地重复道:“两年零六个月前,严冬宝的草药铺子惹上麻烦,上门求爹爹,爹爹说他心术不端,店大欺客,平白害他人遭了一场罪,理应受此教训,不愿管此事,严冬宝就给爹爹磕头,一个,两个,三个……到了第十一个的时候,爹爹就心软了……”
白檀虽然不知道关野与掌柜们到底有什么过往,但连蒙带猜,也有所预料,听了关暮雪的话,知道他嘴里的严冬宝应该就是严掌柜,不禁感叹人心善变,又暗自不屑严冬宝行径,落难时谄媚阿谀,极尽讨好之能事,一朝得势就猖狂起来,当真是好一副小人嘴脸!
关暮雪仍在喃喃道:“一个,两个,三个,四个……十一个,他磕了十一个,整整十一个,只有十一个……”
“阿雪!”白檀失声叫关暮雪,他现在的情形不太对劲,说不得是又钻了牛角尖了!
关暮雪对外界失去了感知,一味沉浸在两年前的那个下午,反反复复地观看着回忆里的画面。
该死!看来还是让关暮雪受刺激了,白檀自责不已,却不愿看到关暮雪被心理阴影所困,当即握着男孩双肩,厉声道:“关暮雪!你醒醒,看着我!”
关暮雪呆呆地抬起头,如同了无生机的漂亮瓷偶,不断呢喃着数字,白檀被那双空洞的眼睛吓到,顿了顿,只余一片心酸,“好阿雪,忘记刚才那一幕,什么都别想,我们大家都在,杜叔,荀先生,章大哥,大龙,大虎,还有我,我们会好好保护你的,回去睡一觉,好不好?”
关暮雪目不转睛地盯着白檀看了一会,最终昏睡在他怀里。
关野的死事发突然,各大门派虽然得了消息,却因路途远近问题,不能全部到场,但也陆陆续续来了不少人,全都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
为了待客,鹤闲山庄外的机关阵法都已关闭,若非如此,当日严掌柜等人也不可能一路畅通无阻地进入。
朝阳出升,晨露未晞。
白檀甫一睁开眼就觉得腰酸背痛,他哎呦哎呦地呻|吟了一会,扭曲着身子,给自己捏肩捶背,靡丽多姿,艳光四射的脸上流露出丝丝无奈,对小狐狸道:“嗳,你说,我这是不是典型的,少爷的身子,劳碌的命?”
卧伏在枕畔的小狐狸斜眼睨他,表情嫌恶。
白檀委屈巴巴地控诉道:“你这系统也太不靠谱了吧?我被困芳菲阁,不得不男扮女装的时候你不出现。为了不被gang,深夜跑路的时候你不出现。关大哥死后,我被人围着欺负的时候,你还是不出现。现在,一切危机都快化解完了,你倒是慢悠悠地出来了,合着您老是出来度假的吧?”
昨夜刚刚上线的小狐狸闻言丝毫不惧,软中带硬地跟他怼,“哦,既然没有用,那我走了。”
白檀一秒变怂:“哎哎,等等,大佬,有用有用,我还等着选任务呢。”
小狐狸职业敷衍:“你现在不是管着鹤闲山庄的家业吗?那干脆玩一票大的,直接奔着成为商业传奇、全国首富去好了。”
白檀被这一波骚操作弄得几欲窒息,还想再讨价还价两句,小狐狸就扔下几百本商业书籍,溜之大吉了。
“塑料战友情……”白檀嘀嘀咕咕地抱怨了几句,转念又想到,当个商人挣大钱,成为全国首富什么的,好像也不错。
所以,我们可以先定下一个小目标,比如带领鹤闲山庄上下早日脱贫致富奔小康,还完债务,让大家日子不用过得紧巴巴的。
为了早日吃上红烧肉,加油!
白檀日常在床上磨叽了盏茶时间,捏着鼻子,给自己灌了一碗鸡汤,于是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弹了起来。他快手快脚地洗漱好,正要出门,突然意识到自己没戴幂篱,惆怅地摸了摸脸,自我安慰道:“算了,总比被一群男男女女垂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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