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西与他挥手再见,白檀神色如常地快步走出病房,微笑着合上房门,一侧身,冷冰冰地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这小崽子!变脸速度之快,简直无人能及。
塔纳托斯恶趣味地捏了捏白檀脸颊,淡声道:“刚才还笑得跟朵水仙花似的,怎么一眨眼,就变成这副冷若冰霜的模样,莫不是哪只小妖、鬼怪变的?”
白檀打掉对方不规矩的咸猪手,气鼓鼓地说道:“与你无关!”
塔纳托斯没觉得疼,反而像是被家养的小猫挠了一爪子的主人,兴致勃勃地凑近些,轻声道:“不听话的小宠物,大半夜不乖乖待在家里睡觉,却跑到这里来谈情说爱,哎呀呀,小心长不高啊。”
白檀懒得与他置辩,一路沉默着回到值班室,彻底无视了某只威名赫赫、能止小儿夜啼的恶魔。
望着不远处那玉树芝兰般的修长身影,塔纳托斯轻轻一笑,飘飘然地跟了过去。
把从家里拿来的被褥铺在一张病床上,白檀轻手轻脚地洗漱完,踩着一双可爱的布制拖鞋,慢吞吞地钻进被窝里。
塔纳托斯差点被这小小宠物气笑了,想他身为远古诸神之一,执掌生死轮回,可谓是一切生物的主宰,谁见了他不得乖乖俯首称臣,连个屁都不敢放。这小宠物倒好,从未真心诚意地奉他为主不说,还经常借故躲着不见他,现在主人都找上门来了,小宠物却压根不愿正眼瞧他一下,真真是太可恶了,必须给他点颜色瞧瞧,不然小宠物就要恃宠生娇,蹬鼻子上脸了!
不过,怎么惩罚他呢?
像对待其他出现工作纰漏的仆侍那般,放在地狱之火里烧一烧?
不行,不行,不行。
塔纳托斯连连摇头,下意识否定了这个方案,地狱之后太过猛烈,置身其中,犹如一团猪肉被滚油烹煮,让人生不如死。太过痛苦不说,毁容留疤更是常事,小宠物娇娇软软,肌肤比上好的羊奶还洁白馨香,若是一个不慎,白璧微瑕,他这个主人肯定会抱憾终身。
不如,就像对待那些无意之中,冒犯死神威严的凡夫俗子一般,减去几岁寿命,或者再添些病痛,让他缠绵病榻?
也不行。
小宠物的寿命本来就少得可怜,只剩下区区几载光阴,若是再减去一些,只怕立刻就要成为亡魂了,他倒是不介意这些,反正无论是人是鬼,只要死神塔纳托斯愿意,都只得任他驱驰。但对小宠物来说可就不一样了。
小宠物这些年来卯足了劲,化身书虫,誓要成为首屈一指的济世名医,一腔火热期盼,若是因为寿命的缘故,受到掣肘,嘴里不说,心里也肯定要埋怨他。
别以为他不知道,小宠物之所以宵衣旰食,兢兢业业的,不就是因为年岁不久,所以只能把一天掰成两天用吗?
想来想去,什么方案都不合适,塔纳托斯皱着长而锋利,宛若两柄宝剑般的眉,想要嘲笑白檀两句,“你……”
白檀缱绻多情的桃花眼半睁半闭,困倦地捂嘴打了个哈欠,眸子里含着盈盈水光,迷迷糊糊地问道:“什么?”
啊呀,怎么可以这么可爱!简直犯规!
塔纳托斯被萌到了,长久以来,未感受到任何悸动的心脏,噗通噗通一阵狂跳,完全打乱了死神大人的策略。
小宠物看起来很累很困的样子,呆头呆脑的,也忘记了还要维持人设这回事,褪去了平常高岭之花、凛然不可侵犯的冷硬外壳,露出内里又软又甜的内在,傻乎乎地看向自己,迥异于塔纳托斯惯常看到的模样。
唉,算了算了,主人应该大度一些,在适度范围内容忍宠物——至于什么才是适度范围,当然是塔纳托斯说了算了。
白檀最近一段时间精神高度紧绷,连轴转了许久,刚一沾到枕头,也顾不得有强敌在侧,且对自己这身嫩肉虎视眈眈,立刻就大意地睡了过去。
少年眉眼安详恬淡,玉白尖俏的下巴缩在被子边,唯有浅浅的鼻息轻拂。
沉浸在这温馨宁静的氛围之中,塔纳托斯莫名有些留恋不舍,他静静看了一会,才无声无息地消失不见。
气势汹汹而来,偃旗息鼓而去,也不知究竟为何而妥协。
天气渐渐热了起来,圣保罗医院里各种类型的花依着时令,逐次含苞、吐蕊、怒放,引来蜂围蝶绕,也惹得来来往往的医护人员及病人驻足观赏,但最终还是逃不过凋零在地、委顿成泥的命运。
“或许,有一天,我会像这些花儿一样,在某个清晨或深夜,静悄悄地走向生命尽头,迎接死神无情的拥抱。”苏西坐在病床上,举目望向远处的花圃,突如其来地说道。
她过得不太好——这一点,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到。
短短两三个月的时间,苏西就瘦了将近十斤,神色也从以往笑口常开,变成现在的终日郁郁寡欢,眼睛里透着遮掩不住的疲惫,仿佛换了一个人似的,憔悴得让人不敢相信,这会是那个充满活力,喜欢美食和运动的女孩。
事实上,那些不知道从何处听闻了消息,前来探望的老师和同学们,也无一不在见到苏西后,稍稍呆愣,紧接着略带尴尬地进行掩饰。
类似的场景一再重现,苏西也觉察了出来,开始不大愿意见人,白檀和洛克镇长夫妇,只能尽己所能地顺着她,用尽一切办法逗她开心,爱丽丝甚至为此推拒了一些工作,三天两头地往医院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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