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话说回来,有这样一位温厚可靠的长者,能够不时给予一些生活上的关怀、学业上的指导,实在是一件幸事,尤其是对白檀这种,无论前世今生,父亲角色都严重缺失的人来说,简直毫无招架之力。
不久之后发生的一件事,更是让白檀对此深信不疑。
冬至过后,天气越来越冷,空气阴冷而潮湿。白檀在这个世界是个一穷二白的孤儿,当初租房子的时候贪图便宜,没要空调房,想着用电热风扇凑合凑合也就行了。谁知道临近期末考试的时候,夜里突然下了一场雪,温度骤降,薄薄几面墙壁根本不能隔绝外界的霜雪,两扇玻璃窗更是被凛冽寒风拍打得摇摇欲坠。
白檀前一晚熬夜看书,凌晨一点多才睡,实在是困狠了,凭着本能将被子往身上裹了裹,哆哆嗦嗦地缩进里面,只露出乌黑柔软的头发,精致姣好的眉眼。
风从四面八方涌进来,空气里弥漫着彻骨的寒意,被窝里凉浸浸的,怎么都暖不热,白檀越睡越觉得冷,偏偏头脑昏昏沉沉的,完全没有意识到危险正在悄然靠近。
雪下得越发紧了。
“咳咳……”白檀忍不住轻咳一声,一开口,才察觉嗓子肿痛,体温也有迅速攀升之势,他想要起床找几粒药吃,浑身却软绵绵的,一点力气都没有,刚支起半边身子,就不慎被床单牵绊了一下,手一滑,又摔倒在枕头上,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白檀心道:自己该不会要出师未捷身先死吧?
脑海中有一个光着屁|股的黑翅膀小人嗷嗷叫着,愤愤指责默默蹲在角落里的白翅膀小人,“让你吝啬抠门,不舍得花钱,现在受罪了吧?看你以后还敢不敢!”
白翅膀小人抱膝而坐,娇弱地嘤嘤嘤,“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单知道北风的天气冷,不知道会冷到这种程度啊……”
白檀越想越后悔,恨不得以头抢地,正在这时,门外老旧的楼梯发出一连串吱呀、吱呀的惨叫,材质良好的皮鞋踏在铁制台阶上,轻健却有力。
脚步声快速响了过来,且临靠近时,有些杂乱无章,风中夹杂着隐隐的交谈声,似乎有人急切地劝说着什么。
顾深刚从外地归来,一路风尘仆仆,刚回到顾宅,还没来得及洗漱睡下,就听到外边落雪簌簌、狂风呼啸,当下心中一紧,随意披了件风衣,不顾赵伯等人的反对,急匆匆地出了门。
叩门声轻易被风雪淹没,顾深皱着眉头唤道:“白檀?白檀?”
无人应答。
顾深脸色又沉了一分,神态中竟有着少见的慌乱,确认了白檀不在门后,直接不顾形象地踹门,一脚下去,半栋楼都跟着晃了晃,楼道里零星传来几句叫骂,可见是卯足了劲。
段特助连忙拦住了他,保镖上前接替了顾深,又连着踹了好几脚。
隔壁妇人被烦得不轻,穿着皱巴巴的艳丽睡衣,套上大红棉袄,顶着昨夜的残妆,直接开门骂道:“你们做啥子,大半夜号丧呢?”
话音未落,被几个虎背熊腰、肌肉遒劲的黑衣保镖气势汹汹地一瞪眼,吓得险些白了脸,嗷了一嗓子就躲回去,一连几天没敢出门。
顾深收回目光,表情不悦:“他身边不该存在这种人。”
生意场上三教九流、鱼龙混杂,顾深什么人没见过,一看到妇人那浓艳俗气的妆容、烟视媚行的举止,心中就什么都明白了。
但是明白归明白,他却无论如何都难以容忍,不说别的,单单是妇人酥|胸半露、欲拒还迎的姿态,就让顾深觉得碍眼极了。
白檀年后才满十八岁,不该被这样的人或事脏了眼。
段特助擎着一柄藏蓝色绸面雨伞,垂首认错:“以前住在这里的是一位中学老师,这人应该是刚搬过来的……是我疏忽了……”
保镖低声回禀:“先生,门开了。”
顾深大踏步走过去。
少年无声无息地伏在枕上,双目紧闭,脸颊一片绯红,玉白细腻的鼻尖沁出几粒汗珠,大概是因为身上不好受,难耐地启唇,牙齿轻咬圆润唇珠,把原本淡粉色唇瓣,浸成嫣红色,更添三分旖旎,放眼望去,直如仙人酒醉,玉山倾倒。
饶是满心忧虑焦急的顾深,也不由一怔,触目皆是惊艳。
外间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白檀也不是一无所知,他挣扎着睁开眼睛,恰好看到有人穿着单薄的三件套西装,外罩青灰色大衣,修长身影笔直如苍松翠拍。
夜幕映衬下,那人顶风冒雪,不辞辛苦,终究还是来了。
白檀微一恍惚,不知怎么就想到今天课堂上,语文老师带着大家一起鉴赏的一首古诗词,其中有两句极为动人,他一下子就喜欢上了。
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
顾深不知白檀所想,他见情形不对,快速回神,探手去试白檀额头温度,果然滚烫,不禁暗暗自责。
手指上的凉意惊得白檀一阵瑟缩,他眨了眨潋滟生波的桃花眼,长而卷翘的羽睫与花瓣似的柔软话语,一起轻轻滑过顾深心湖。
“顾总……”
白檀留意到顾深紧蹙修长双眉,深邃双眸似有火焰熊熊燃烧,只不知是何事惹怒了这位身份贵重、已经站在权|力巅峰,未来更是不可限量的天之骄子,竟让他不复以往的冷淡镇定。
顾深用被子将白檀严严密密地包裹起来,双手抱入怀中,抿着唇角应道:“我在,别怕,马上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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