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肆!”简太后勃然大怒,“我儿分明还有一息尚存,你说这话是何居心?”
有道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宫闱辛密可不是谁都有命听的,此刻太后与皇上争辩,万一气头上说出什么不好的,在场诸人只怕都要被记上一笔,众人有心退避,却因上首处地位最尊贵的两人都未曾开口,谁也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触霉头,唯有装聋作哑,充耳不闻。
司承砚忽然道:“朕记得皇弟右胸口有块铜钱大的黑色胎记?”
简太后疑惑:“你问这个做什么?”
司承砚勾起唇角,嘲讽道:“你还是先扒开他的衣服,看上一看,再说其他吧。”
简太后将信将疑,心底蓦然漫上一层怪异感,轻手轻脚地扒开司承礼的衣服,定晴看去,只见这人右侧胸口光滑白皙,哪里有什么胎记?
“这,这是怎么回事……”简太后一呆,继而将司承礼衣服又扒开了些,上上下下地看了几遍,仍然没有发现胎记的痕迹。
司承砚目光怜悯地望向他:“还没有发现吗?这个被你放在手心里宠了十多年,视若至宝的小儿子,其实根本就不是大齐皇室血脉。”
简太后难以置信地:“什么?怎么会……”
司承砚道:“十五年前,皇弟跟随三皇叔出宫游玩,途中不幸患上重病。三皇叔担心皇弟,早早结束行程,带着一队人马,轻车简行,星夜赶路。谁知路上遇到流寇伏击。当地县令得了消息,带人前去援救时,皇叔等人都已身首异处,唯有高烧不退,陷入昏迷的皇弟被带了回来,之后又断断续续病了一年多,整日闭门不出,痊愈之后便将前尘往事忘了个干净。”
十五年前,司承礼矮小瘦弱,是个对简太后言听计从的小豆丁,虽然与司承砚不甚亲近,却也不会像这个冒牌货,充满敌意。司承砚那时还未对简太后死心,偶尔在宫中遇到司承礼,也愿意逗逗他,印象当中,这孩子生得唇红齿白,五官清秀干净,笑起来的时候眉眼弯弯,形似月牙,很有几分讨喜。
真是可惜了。
“不可能!”简太后激动地反驳道,他攥紧帕子,整个人都在颤抖,哆哆嗦嗦地说道:“当年他被救回来时,哀家明明亲手验过,一模一样,真的一模一样……”
司承砚难得默然一瞬,冲着简太后诡秘一笑,“当然一模一样,因为有人把你亲生儿子的皮肤割了下来,用一种特殊药剂,贴到这人胸口,自然可以瞒天过海。何况这人本就与皇弟有几分相似,再加上高烧不退,满脸涨红,谁又辨得清容貌上的细微差别?”
简太后如遭雷劈,身子一晃,险些摔倒,幸好宫侍们机灵,眼疾手快地上前扶住了。
司承礼气若游丝,听到司承砚话,不甘心地转动着眸子,死死盯着他,喉头发出嗬嗬的古怪声响。
“一出狸猫换太子,骗了朕整整十五年,倒难为你有如此心性,为了接近朕,竟不惜自毁身体,终日缠绵病榻。”司承砚冲着地上之人懒懒说道:“只是戏唱了这么多年,也该结束了。”
往昔种种突然浮现在眼前,那些被刻意忽略的细枝末节,原本已经留意到,却因不愿面对真相而选择遗忘的蛛丝马迹,以及所有匪夷所思之处,在这一刻通通明晰起来,简太后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忍不住滚下一行热泪,他这些年来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小儿子死的不明不白,尸骨无存,自己却对杀人凶手疼爱有加,百依百顺,甚至为了包庇这个畜生,明里暗里地设计陷害大儿子……
何其糊涂!
简太后吸了口气,咬牙切齿地问道:“躺在地上的到底是什么东西?”简简单单一句话,不难听出背后隐藏的滔天恨意。
司承砚深深地看了简太后一眼,道:“燕国七皇子慕容远。”
“好,很好!”简太后狠狠攥起拳头,特意蓄起来的指甲掐进肉里,掌心间慢慢沁出殷红血丝,“哀家看他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不如让慈宁宫里的小太监好好款待款待。”
司承砚不置可否地笑了,紧接着一阵眩晕袭来,黑暗不期而至,昏睡前,只听到一道清脆悦耳,饱含担忧之情的声音,软软地唤自己的名字。
不知过了多久,司承砚轻轻呻|吟一声,悠悠醒转,触目所及,除了明黄色绣龙凤呈祥纹路的纱帐,还有一袭白衣锦袍的少年,对方伏在床侧沉睡正酣,姣好的眉眼间笼罩着淡淡轻愁,嫣红菱唇微启,隐约可以窥见一两粒光洁贝齿。
少年并未束发戴冠,任由三千青丝随意地流泻而下,衬得肌肤莹白如玉,吹弹可破。
司承砚满目爱怜,摩挲着白檀温润柔软的脸颊,只觉爱不释手,难以割舍,仿佛很久很久以前,他就已经对这少年情根深种,爱逾性命了。
白檀忧心司承砚伤势,已经将近一天一夜没合眼了,这会实在熬不住,趴在司承砚身旁便睡了过去,然而到底不能安心,不到半个时辰就惊醒了,慌乱地唤道:“长戈……”
司承砚见他满脸冷汗,一副惶惶不安的模样,顿时心疼不已,连忙将人拉进怀里,轻柔地拍了拍肩膀以示安抚,“乖,我在这里呢,别怕。”
“长戈。”白檀呢喃着叫他的名字,纤长白嫩的手指紧紧抓着司承砚的衣袖,小声道:“以后别再受伤了。”
司承砚沉吟片刻,郑重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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