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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鸦胆子是草药中的一味,性善凉血止血,兼能化瘀生新,具有较强的腐蚀性,凡习武之人免不了跌打损伤,世面上流传的所谓金疮药、去腐散之中,大多都有鸦胆子存在。
    蜀地,黑云翻墨未遮山,白雨跳珠乱入船。
    辛苦奔波了一日,环顾四周,竹篱茅舍早就被冲毁殆尽,竟无片瓦遮身,衣不蔽体的灾民挤作一团,到处都是悲号哀哭,眼泪还未流出眼眶,就被风雨席卷而去。
    山体土质松软,不多会儿便有滚滚泥沙冲击而下,一处矮居山腰,年久失修的土地庙当先滚落下来,棕黄色泥土中恰好裹着土地神的雕像。
    一位手拄拐杖,白发苍苍的老者扑倒在地,抱住土地公的雕像,痛哭不已,嘶声高呼道:“这如何使得?土地爷,是我等无能,但请可怜可怜你的子民,收收神威吧!”
    受到老者感染,越来越多的人跪了下去,将渺茫的希望寄托到未知的神灵身上,不断在泥水横流的地上磕着头。
    姜戎戴着斗笠,负手而立,冷眼看着闹哄哄的人群,薄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本就修长的身形在一群跪地的百姓间更加显眼。
    有人带着哭腔质问道:“哪里来的毛头小子,你为何不跪?”
    姜戎瞥了他一眼,目光如鹰视狼顾,“为何要跪?”
    那人语气悲愤,像是要将无处可诉的怒气通通发泄到姜戎身上,大声呵斥道:“好个无知小儿,正是因为有你们这些对天地神灵不敬不畏之人,才会触怒上苍,降下洪水以示惩罚!”
    周围附和者甚众。
    姜戎听得不耐,上前一脚将那土地公的雕像踹翻,冷笑:“不过是泥塑木胎,连自身都庇佑不了,尔等竟还奢求它能庇佑你们,岂非可笑!”
    白发老者惊慌失措道:“公子慎言!”
    姜戎习武多年,脚力何等强劲,雕像甫一落地就四分五裂,不知被雨水冲刷到了何处。
    救命稻草被无情毁去,脑海中最后一根弦彻底崩断,人群发出绝望的哭嚎,歇斯底里地喊道:“我命休矣!我命休矣!”
    有被激怒的青年,红着眼睛上前欲同姜戎缠斗,未等影卫出手,便纷纷被撂翻在地。
    其中一人心生不服,还想站起身来继续,姜戎一脚踏在他胸膛处,长身玉立,声震宇内,厉声喝问道:“大难当前,家园不保,尔等不说力挽狂澜,反倒如懵懂稚子一般胡闹,是何道理?我且问你们,为何放着生路不走,争相自寻死路?”
    众人被他气势所震慑,倒不敢轻举妄动,有读书人拱手施礼,问道:“何为生路,何为死路,还请公子指点迷津!”
    总算出来个聪明人,姜戎目露赞赏道:“困守此处是死,依附明主是生!”
    众人惊诧,面面相觑,为他大胆放肆的言论而震骇。
    一道惊雷兜头劈下,姜戎拔出佩剑,遥指苍穹,“珠玉买歌笑糟糠养贤才。皇室无德,将我等置身于水深火热之中而不顾,何不放手一搏揭竿起义,清君侧,除奸佞!”
    一番话说得是回肠荡气,振聋发聩,灾民窃窃私语,已经开始出现动摇。
    姜戎见时机已到,不紧不慢地下了最后一剂猛药,“况且,实不相瞒,本王乃平西王姜弘毅嫡子姜戎,因不忍看蜀地尸横遍野,百姓流离,故来相救!尔等只管随我来,姜戎有一口吃食,就绝不会让诸君挨饿!”
    十年前,平西王姜弘毅被诬蔑通敌叛国,勾结云贵边境的南诏,招兵买马,囤蓄兵力,意图动摇国本,满门被诛。
    但这话,旁人或许会信,蜀地百姓却万万不会相信,
    想那平西王姜弘毅是何等英雄人物,年少时便素有贤名,二十年前被分封到此,治理蜀地颇为得当,使得政治清明,海晏河清,还曾大行善举,肃清时弊,且为人品行敦厚,爱民如子,安老怀少,在朝野之间很受赞誉。
    德化三年,姜弘毅曾凭一己之力,力退西南蛮夷三千精甲,“战胜”之名当之无愧
    因此上,即便平西王谋逆一案已经过去整整十年,姜弘毅在蜀地百姓心目中依然有着不容小觑的号召力。
    有人眼尖,认出姜戎佩剑上平西王府特有的标志,惊呼道:“果真是王爷遗孤,我等有救了!”附和声四起,众人再次拜了下去,只这一次却是冲着姜戎的。
    姜戎独自立在风雨之中,嘴角悄然勾出一抹如愿以偿的微笑,袁少平日前投身帐下,有了他全力支持,再加上父亲姜弘毅的余荫,蜀地已成囊中之物。
    倒也不枉他舍弃京洛的富贵温柔乡,千里迢迢地赶过来与洪涝搏命,此番所得,总算没有辜负那人的期许。
    姜戎指尖轻触藏在腰间的浅红色小香包,幽寒深邃的双眸划过笑意,柔和了脸部过于冷硬的线条。
    溃疡烂到一定程度,才能连根拔除,若想彻底清理决疣溃痈,非铁血手腕不可行。
    好一味去腐生肌的鸦胆子……
    好一个玲珑心窍的白氏传人……
    转过天来,白檀清晨醒来便收到影卫递进来的回信,倒也没有别的,一张薄薄的粉白色芙蓉笺,上面精描细画着若隐若现的花纹,却只有寥寥十余个字。
    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
    白檀默不作声地盯着手上的芙蓉笺看了半晌。
    姜戎的字一贯是游云惊龙,遒劲狰狞的,这一次不知为何却十分端正工整,铁画银钩,鸾漂凤泊,可以相见写字之人如何夜听风雨,如何持笔静坐,又是如何认真地慢慢落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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