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颂望着印宿小小的身影, 莫名想到了第一次见面时,红衣墨发的男子弯弓射日的场景。
原先只觉神姿超逸,现下想来,却是不知这是付出了多少努力的结果……
夜中。
庭中的白梅栖了寒凉的露水,印宿的眉间也染上了倦色。
温颂走到小孩身边, 温声道:“休息一会儿吧!”
“不行,”小孩将刚看完的一卷玉简放回去,强忍着疲倦道:“要看的还有很多。”
“可你已经这样累了, 勉强看下去也是徒劳, ”温颂强硬的将小孩手上的玉简抽出,“你先靠着我睡一小会儿,半个时辰后我叫你。”
说完他怕印宿拒绝,直接把人抱了起来,将他的脑袋按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小孩被抱起来后, 有些手足无措, 记忆里没有人这样抱过他,有的只是带着疼痛的拥抱,他盯着青玉铺就的地面, 有些不敢动作。
温颂感觉到他的僵硬,伸手抚了抚他的脊背,“睡吧!”
随着温颂的安抚,小孩逐渐放松了下来, 他也确实是累了,阖上双眼之后,很快沉入了梦里。
温颂听着印宿平缓的呼吸,心上蓦然安宁了下来。
时间过得太快,半个时辰倏然而过。
温颂在小孩耳边轻轻唤着,“宿宿,宿宿……”
小孩醒来之后,很快就恢复了清明,他揉了揉眼睛,从温颂腿上爬了下去,“多谢……”
说到后面,小孩停住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我叫温颂,你可以喊我……”温颂望着小孩漆黑的眸子,心中生出了一点坏心思,“喊我哥哥。”
小孩没有察觉到温颂占便宜的心思,很乖的道:“谢谢哥哥。”
温颂听着印宿的这声哥哥,觉得自己的心好像成了天上的云朵,轻飘飘的落也落不下来,他揉了揉小孩的头发,眼睛弯成了月牙,“不用谢。”
接下来印宿复又摊开玉简,直到长夜将尽。
翌日,女子再来考校时,小孩对答完整,温颂不由为他松了一口气。
——
五年之后,印宿十岁。
小少年束着白色的发带,手中依旧是一把木剑,行剑时走势清逸,动如飞风。
女子懒懒的倚在梅树上,目中含着欣慰之色。
“阿宿想见父亲吗?”
印宿的动作凝滞了一下。
女子秋水一般的眸子漾着些愁思,“如今你将要长成,他该来了呀!”
印宿接着上一剑的剑势,踏出九宫。
女子没有得到回应,自顾自的托住了腮边,不知在想些什么。
入夜。
女子步入临微阁,给印宿下了昏睡的咒术,而后将他带到正殿,悄无声息取走了印宿的一滴心尖血。
在这之后,少年的脸色肉眼可见的白了许多。
温颂见此情景,连忙打出一道解除咒术的法决。
印宿很快醒了过来,“怎么了?”
他的声音微弱,听的温颂有些难受,“你母亲取了你的心尖血。”
印宿闻言,神色却没有多少变化,“我本就是母亲生下的工具,让她取吧!”
这种明显是两个人的对话,让女子升起了警惕,她以神识在殿中细细搜寻一圈,在没有探查到任何陌生的气息后,戒备渐消。
女子望着掌心的心尖血,目中没有半点愧疚,“阿宿既然明白,便容母亲再取一滴吧!”
印宿望着高高的穹顶,没有言语。
女子也没有等他同意的意思,说完之后便来到印宿身边,再次取出了一滴心尖血。
接连失去两滴心尖血,对一个不过十岁的少年来说,跟去了半条命差不多,印宿蜷着身子,面色灰败。
温颂抱住少年,像从前哄他睡觉一样轻抚他的脊背。
女子取到心尖血后,开始施术。
与温浮寻人的术法不同,她用的是命合之术,以至亲血脉为引,让施术的对象感知到至亲承受的痛苦……
她原不想这样做的,只是太久的等待,耗尽了她的全部耐心。
女子的术法极为成功,三息过去,一袭白衣广袖的男子倏然出现在了殿内。
他的神色平淡,周身气息无波无澜,和温颂印象中的印微之相去甚远。
男子并未看女子一眼,他拎起印宿,直接离开了这里。
临出殿门之前,他的目光在温颂这里顿了一下。
那一瞬间,温颂觉得,他好似看见了自己,但转而又觉得不太可能,毕竟这只是一个梦境。
在印微之离开之后,女子立刻跑出了宫殿,她望着远处的碧色烟鬟,轻轻喊了一句“微之。”
无人应她。
“微之、微之、微之……”
她的声音越来越大,甚至逐渐变得尖利起来,“为什么不看看我?”
到了最后,女子瘫在地上,望着主峰的方向,目中怨与恨交织,可不多时,这些怨恨俱化作了相思……
长生殿。
温颂见印宿一个人孤伶伶的躺在床上,连忙跑了过去,“宿宿。”
少年昏昏沉沉的睁开了眼睛,“是哥哥啊!”
温颂问道:“怎么只有你一个人?”
印宿的唇色极为苍白,他轻声道:“不是有你吗?”
所以不算一个人。
温颂听懂了他的意思,他望着印宿青白的面色,问道:“宗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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