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子和奇怪的线从他身上被拆掉,那名年轻的战士皱起眉,唇边的笑意变得很淡,他觉得这样不如刚才笑着好看,下意识地想伸手去把他的眉头抹平,然后他发现了战士皱眉的原因——
他的手脚都已经……不太成型了。
门外的杀声还在继续,战士的通讯里传来他那位搭档冷冰冰的声音:“你脚断了还是手断了?”
他搭档的声音听起来呼吸急促,实验体虽然不懂意思,但下意识地跟着紧张了起来。
“是受害人,非法基因实验造成了很严重的肢体损伤。”战士回答,“怎么,你坚持不住了?”
“你带人从升降梯赶紧滚。”
战士笑了一下:“那集合点汇合吧,别缺胳膊少腿地回来。”
“滚快点!”
他们说话期间,年轻的战士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把实验体从狭小的密封舱里抱了出来,因为他的肢体损毁严重,所以战士不敢用正常姿势抱他,而是把他整个搂在胸前。
所以他觉得自己像个大号娃娃,或者刚拆封出来的抱枕。
他趴在年轻战士的肩上,看到周围不断有武装士兵冲出来,但没有人近得了身,那战士单手拎着电磁炮,一路就这么豪迈地轰了过去,但另一手却极其小心地抱着他。
战士身上有血和火的味道,但他侧头,也能闻到对方发梢上浅浅的清香,似乎是某种植物的味道。
为了安全和保密性,这个非法基地没有楼梯,每层只有一个升降梯,战士一路穿过敌军,带着他冲进升降梯。
“喂,你别睡觉啊!”
他被小心地抱着,靠在对方的肩甲上,对方又开始用各种语言问他话,无外乎是名字、年龄等等,但他一直没说话,所以对方大概以为他根本不会说话,只好无奈放弃,又换回了最开始说的那种语言。
实验体觉得他说种语言最好听,字正腔圆的,声音也清澈柔和。
“这什么倒霉升降梯,一百多层。”年轻战士叹气,轻轻搂着他,也不管他到底能不能听懂,一直在和他说话,“你不能睡,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就好,我们马上就能和医疗队汇合。真的别睡,这电梯太小了,我要是自己一个人坐我会晕在这儿的,你帮帮忙,要一直看着我哦!”
实验体抬头看着他,刚刚有几次情况很紧急,这个战士竟然背过身,直接用身体去挡,而他在对方怀里,连坏掉的手脚都没被碰掉一个渣。
真奇怪。
他想,为什么要这样对待一个陌生的、你完全不了解的人?
在这个距离,他难道不怕怀里的人突然给他一刀吗?
实验体不说话,并不是因为他不会说话,而是他的舌头下面压着一支微型注射针,里面是足以致命的剧毒,实验室的人用一个机械透析设备替换了他原本的肾脏,所以他含着剧毒也不会死,但对方不行,他现在只要吐出这根注射器,这个距离战士根本躲不掉。
但是,他看着对方的眼睛,慢慢抿紧了嘴巴。
电梯忽然猛地发出一阵刺耳的摩擦声,然后在某一层骤停,战士立刻起身,将他放在了地上,还从外甲上拿出什么设备,一并放在了地上,一个微型护盾将他包裹进去。
“呆在这儿,别怕。”
战士对他笑了一下,一手拿起电磁枪,一手抽出光能刀。
实验体微微眯着眼睛,看到战士冲入火光之中,成群的敌人冲上来,他就只有一个人,守在升降梯门外。
——这个人根本什么都不清楚。
谁把实验室的秘密黑幕捅出去的?是谁给出了那么多非法克隆器官的实在证据和修改基因的实验报告?他们甚至都没有查清这个线人的底细,只听说有不少被绑来的受害人生命垂危,就急着来救人。
但丁就是那个线人。
而且这个消息,他不只传递给了官方,他还告知了周围流窜的所有星盗团。
他虽然是个实验体,是个受害人,但他也是幕后操控这一切乱局的棋手,他一手挑起了周围所有非法组织的内斗,整个星际黑市和走私经济必然大受震荡,而这一次大洗牌,他才是发牌人。
所以,那些不明所以的黑市组织称呼他这个神秘控制者为“但丁”,他是一个去过地狱,却又从地狱回来,并写了“神曲”的人。
或许我该给这个人一点教训——但丁想,把后背留给危险的陌生人,这足以让他付出生命的代价。
他看见我了,万一他记住我的脸呢,我应该杀了他。
但丁想。
战士的胸前印着他的名字,那种文字他不认识,实验基地里又没机会让实验体学外语,但他凭借着超强的记忆,一笔一划地记住了那个名字。
——赵羽竹。
他甚至背下了赵羽竹一路上说的每一个字,很久之后他才有机会学会、并且理解了当时赵羽竹对他说了什么。
那个时候他已经是闻名遐迩的军火商但丁。
在升降梯里他当然没有下手,他的手脚的确不能再要了,但趁乱勉强跑到和同盟者约定的集合地还是可以的。
不知道战斗结束,年轻战士回来接他,发现被救出来的人不见了会是什么心情,不知道会不会伤心一下?
但丁不止一次后悔莫及,他当初为什么没有杀了赵羽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