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旺的记忆似乎没有偏差,但除此以外,与庄默的描述差之千里。
“你上不去了。”徐旺渐渐萎缩成一句枯骨,他的上下颌开合,在咔哒咔哒的声音里说,“船可以被大副开走,但船长没了船,你就回不去了。”
“那你呢?”傅重明问。
徐旺破天荒地笑了一下,眼神里有一种荒芜的冷漠:“反正又不是没死过。”
深海像是变成某种老电影,黑白,视野里飘着不明杂质,像是电视雪花。
“我也可以告诉你,复活赛选手进场后自动成为盟友,而且我们死过,比赛里再死也没事,只要一个盟友完成比赛目标,本场所有复活选手都算胜利。”徐旺“好心”地解释起来,“我死出去也只是死到复活等待区,等我队友在上面灭完灯,这一场我们赢面还是大的。”
傅重明说:“你是说光塔播报过的凯米瑞。
他不动声色,徐旺大概没有看到凯米瑞已被击杀,或者说已经退场去了所谓等待区。”
但他继续问:“正常选手人数是你们十几倍,可不容易赢。”
“毕竟是复活机会,难一点也是情理之中。复活赛一共十次机会,我们只需要累计获得三场胜利,就会真正复活,重新成为正常选手,容错率挺高的了。”徐旺说。
傅重明:“你对我这么坦诚?”
已经是枯骨的徐旺耸了耸肩:“你是庄面瘫的长官嘛,而且你也要死了,我记得光塔休赛期放视频,你是S级,全球五强之一啊,你肯定会被光塔认为有复活潜力的,没准下一场我们就是真队友了。”
他甚至还笑了一下。
傅重明再次沉默,徐旺的枯骨也渐渐变得焦黑萎缩,海水像是强酸似的,将他的骨骼一点一点消融,他残留的肢体不再发出声音。
他又一次“死”了,和凯米瑞离场时一样,没有播报。
在海水将枯骨完全融化之前,傅重明忽然伸手,抓住了一小节随着水漂动的指骨。
他在深海里耐心地等了一会儿。
所有人都知道,船长应该和他的船一起,但傅重明可不只是船长。
海盗船从海中浮现,所有选手都发出一声欢呼,唯独路怀星眉头紧锁,不等艾比说话,罗小北也发现了异常。
“不对啊,傅长官呢?你们少人啊!”
艾比脸色惨淡,没有半点幸存喜悦,她低声道了句抱歉,随后说刚才的事来。
“我操!”罗小北一急就会骂脏话,艾比难得没有和男选手吵架,乖乖认骂。
防卫官留在了海底,而且也有人陆续认出那就是最近爆出的S级,所有人都像被当头扣了盆冰水,欢腾的气氛顿时低落了下去。
半晌,袁行知忽然说:“没有离场播报,说明傅长官还可以救!”
罗小北眼神一下子大亮,可他一回头,路怀星表情平静,似乎半点都不意外。
他恍然大悟“哎,路哥你是早都有办法?”
路怀星语气不善:“他是最美海妖。”
罗小北:“然后呢?”
路怀星黑着脸不答话,罗小北期期艾艾地挠头苦思,还是袁行知看不下去,拉过他给他解释道:“光塔播报说了,最美海妖是献给国王的,归国王所有,现在路长……路先生就是国王,傅长官自然归他所有。”
罗小北喔了一声:“路哥你下去救你的最美海妖吗?”
没等他再说下一句,路怀星冰凉的手忽然捏着他的脖子,直接把他怼到了袁行知胸前,脸都给压扁了。
路怀星:“哪儿都好,就是吵。”
“而且冒傻气,不过还好,有活力是好事。”袁行知闷笑,震得罗小北鼻尖发麻。
他一边按着罗小北,给傻小孩按得手脚并用又抓又蹬,一边问道:“您准备怎么把傅长官救回来?他不但在亡者世界,恐怕还沉到了深海,一盏灯可能效果不够。”
“我是什么?”
袁行知:“人鱼。”
路怀星杀气弥漫地点头:“都不准跟着!”
黑色的鱼尾在浪头划过,飞快地消失在了众人的视野之中。
罗小北终于从胸肌上挣扎出来,忙不得地问:“路哥去哪,为什么不让我们跟啊!他怎么把傅长官弄回来?人鱼怎么了?”
袁行知:“人鱼最擅长什么?”
罗小北歪头:“一哭就掉珍珠?”
袁行知:“……你要不还是在我这再趴一会吧。”
海浪高高扬起,碧海浮起一层白雪般的浪花,黑鳞的人鱼敏捷地跳上一块巨石,环顾四周,再三确定周围没有任何哺乳类的动物。
路怀星眉头紧锁,如同面临生死存亡的巨大考验,然后清了清嗓子。
张嘴,又闭上了。
尾鳍十分烦躁地甩来甩去,把浪搅得稀碎。
深海没有照片或者艺术作品里那么美丽,它并不湛蓝,太深的大洋从上空看是墨色的,如同深渊。
情况其实并不轻松,哪怕死不掉,这种环境呆久了还是会影响人的状态,没有时间给他拖延酝酿情绪。
路怀星咬牙,猛地一甩尾巴,岩石边角松动的石块都被他拍飞了。
然后他把灯放在了身前,双唇开合,十分认真地开始唱歌。
人鱼的歌声当然具有魔力,他们是海洋中的精灵,他们的歌声自然可以穿破海浪,哪怕该人鱼由于心理抗拒,轻微跑调;哪怕他唱的歌词一点都不空灵悠扬,但胜在耳熟能详,三岁小孩都听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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