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有了转机,不过谢源源心里清楚,世上是没有白吃的午餐的,他小心地问:“那……那我需要给你什么?”
“留下你身上的所有东西,”斯莱普尼尔避重就轻地说,“我所求不多,仅限于此。”
没想到天底下还有这么好的事!谢源源简直喜出望外,自己身上还能有什么?最值钱的莫过于那对染了海拉鲜血的袖剑,虽然就这么献出去有点惋惜,可用来交换一个BUG等级的大道具,那绝对是他血赚斯莱普尼尔血亏啊!
“没问题!”他一蹦三尺高,“我这就去!”
风呼呼地吹,他也像是要飞起来了,金色的泉水宛如流淌的丝绸,在他的脚下左右环绕。终点离得并不远,谢源源兴奋地趴在池边,看见池水清澈透明,恍若钻石,池底沉着一个亮晶晶的东西。
谢源源毫不犹豫,伸手下去,便要抓住那团面目不清,名为【誓言】的光晕。
然而指尖相触,他的脑仁也嗡鸣一下,像是触电般哆嗦了起来。有那么多的景象掠过他的双眼,仿佛无声的老旧电影,飞速旋转着发黄的胶片。
谢源源看见了一整个残破荒芜的宇宙。
在这万分之一秒的间隙里,他看到了很多东西。数据和代码的残片是枯死的星球,在宇宙间漫无目的地游荡,有时它们滋啦闪烁,短暂地显示出先前被设置好的模样,继而又闪回一团纠结的字符。他还看见许多眼熟的老朋友,那些曾经与玩家为敌为友的NPC,他认识的不认识的角色,全都漂浮在这个混沌的太空内,双目空洞苍白,像是报废的人偶。
眼熟的白裙,谢源源甚至看见了珍妮,她的前额插着一柄古旧的钥匙,无知无觉地盘旋在废墟当中。钥匙发出光,她的眼睛也像是被这微不足道的光点亮了,隔着毁灭的虚无、枯萎的时间,隔着命运纺车破裂的碎片,她与谢源源转瞬对视。
有一滴冰凉的水珠,溢出她的眼眶,漂泊于真空之中。
是泪。
诡谲晦暗的幻觉中断了,谢源源抓着【弗丽嘉的誓言】,浑身汗如雨下,呆呆地站在池水里。
……那是什么?
是不祥的预言,还是恶意的警示?
“看来你已经拿到了弗丽嘉之誓,”耳边传来斯莱普尼尔的问语,“如何,看来你的状况不太好啊。”
谢源源没注意到它,不由吓得大叫一声,狼狈地向后跌坐在水中,溅起一大片水花:“你……你这人走路怎么没声音啊?!”
斯莱普尼尔抖了抖耳朵,无辜地说:“神域对凡人来说还是太过危险,即便你是虚空的孩子,我跟上来看看情况,又有什么不可以?而且,我不是人。”
它打量着谢源源的脸色:“弗丽嘉之誓毫无害处,你为何如此惶惶不安?”
谢源源勉强按捺住快要从喉咙眼里跳出去的心脏,嘶哑地说:“我……我看见了……一些东西。”
“哦?”斯莱普尼尔像是来了兴致,“弗丽嘉是唯一一个除奥丁之外,能够坐上神王宝座的女神,因此她得以观测万物的起始与终结。你既然看见了一些东西,想必那也是某些事物的未来。你看见了什么?”
……未来?
刚刚那死寂空茫的景象……是谁的未来?
谢源源猛地跳起来,颤声问:“等等,等等!如果我用了弗丽嘉的誓言,全体玩家就会没事,对吧?”
斯莱普尼尔点点头:“不错,是这样。”
“那……那诸神黄昏呢?”谢源源头脑发晕,一下子想通了某些东西,“它被阻拦了吗?还是说,保下玩家的命,只是让我们所有人逃避了诸神黄昏的命运,不算真正的终结它?”
斯莱普尼尔以莫名其妙的眼光瞄着他:“这不是显而易见的问题么?弗丽嘉之誓乃是帮助你们躲开审判的结果,当然不能算作终结了诸神黄昏。”
“那、那……”谢源源牙关打颤,“那是谁……代替我们,接受了审判的结果?”
“此世。”斯莱普尼尔吐出两个字,它的声音变幻无常,此刻庄严如青铜的古钟,每一个字都带有令人无法承受的重量。
谢源源呆愣了片刻。
手中那团没有份量的光忽然变得异常滚烫,烫得像一团流动的岩浆,烫得谢源源手指发抖,几乎要抓不住它。
所以,他刚才看见的景象,就是……恐怖谷,这个游戏世界的结局。
为什么发抖?这不是一件很好的,两全其美的事情么?玩家的命保住了,这个捅了大篓子的游戏也毁掉了,弗丽嘉之誓一出,说不定连贺叡那个疯子的下场都是作茧自缚,他得和恐怖谷,和被他召来的诸神黄昏一块去死了……可是为什么,他的手在发抖?
心中那只蝴蝶振翅欲飞,悲伤地停留在他的嘴唇上。
“……圣子。”谢源源喑哑地轻声说,轻得像冬日落在枝头的雪。
弗丽嘉之誓的光环跌落进池水,他摊开手,露出被汗水打湿的,草编的粗糙蝴蝶。
他的女孩……第一个愿意为他流下眼泪的女孩,那个在烈火和狂风中嚎啕痛哭的女孩,被天下所爱着的女孩。
这是这么多天来他一直在回避的问题……圣子已经离开了黄泉,那么她现在在哪里?
“……不。”谢源源嘶声说,“不。”
斯莱普尼尔惊异地盯着他,这一刻,眼前一直嘻嘻哈哈的少年变了,他仿佛忽然理解了某种沉痛而残忍的东西,同时做好了某种沉痛而残忍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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