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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包被里并没有软白可爱的婴儿,之所以撑得鼓囊囊是因为裹了一只枕头,那是一只很旧的婴儿枕,传统样式,有些重量,应该是灌注了小米之类的粮食。
    一只白猫同样蜷缩着身体睡在摇椅下。
    这房间有一扇门,确切说是一个门洞,并没有门板,黑漆漆的像一张巨口。
    当踏踏的脚步声从门洞外的楼梯上响起,女人敏锐地睁开了双眼,那是一双形状极漂亮的眼睛,没有表情时也带着三分笑意,然而内里透出的目光却惶然而警惕,像蛰伏在地穴里的小虫忽然给一场夜雨惊醒。
    白猫倏然躬起脊背,悄无声息沿着书桌跃上书架,在书架顶层安静地伏下来,大张瞳孔注视着空气中潜伏的危机。
    女人一动未动,直听着那脚步声渐渐逼近,又闭上眼睛。
    林木踩着地毯走近摇椅,俯身,呼吸扫在女人的鬓边,像漆黑巨口中探出的舌,滑腻又危险。“小融——”
    女人被他抱起来,带得摇椅轻轻摆动,女人的身体僵硬,怀里仍紧紧抱着那只包被。
    当她被林木抱到床上,圈囿在臂弯里时,又显出依赖般的顺从。
    “我们换个地方住好不好?”林木把女人抱在怀里,像捧着最心爱的宝物,下颌蹭着她的额角。
    女人仰头张大眼睛,嘴唇动了动才勉强发出声音:“hua……换,哪儿?这里,好。”
    她的嗓音很小,却难以形容地刺耳,像用指甲刮擦在锈蚀的铁板上,隐约的金属锉响裹在嘶哑气声里,且因铁板上蚀透的孔洞而时断时续,频率和音调很容易让陌生的耳膜产生本能抗拒导致听不清她说了什么。
    林木显然不存在这种听力障碍,他耐心解释:“换一个更好的地方,这里不安全。”
    最安全的地方往往也最危险,这是个华丽的牢笼。
    女人倚着床头,包被横在腿上,林木坐在床边捧着一只碗喂她吃饭,碗里盛着清香的米饭、色泽鲜艳的蔬菜丁、剔掉骨棒的小排和几只剥了壳的虾子,旁边还有一只盛了雪梨、芒果和菠萝果块的沙拉碗。
    有滴汤汁顺着女人的唇角滑下来,林木抽了纸巾帮她擦去,耐心等她咽下这口饭菜才喂下一口。“新的住处,小融喜欢布置成什么样?”
    女人突然停下咀嚼,目光缓缓转向电脑,又发出沙哑难听的声音:“宝宝——”
    “好,好的,我们带着宝宝一块儿去。”林木看着她笑起来,那样的笑容安在他脸上很陌生,像个平和温暖的普通丈夫,声音里都带着宠溺,“你乖乖吃光饭菜,我就陪你看宝宝好不好?”
    女人也开心地笑起来,那样的笑容让久不见天日的她像太阳一样散着温暖,连露出睡衣领口那片石榴色的胎记也跟着鲜活起来。
    她双手轻轻抚着腿上的包被,虽然手臂仍可以不甚灵活地移动,但僵曲的十指似乎完全不受大脑的控制,枯死枝条一般挛缩着。
    就是这样一双明显残疾、无法负重或作出精细动作的丑陋的双手,无数遍摩挲在包被里那只打着补丁的小枕头上,和所有母亲的爱意没有任何区别。
    “pu……破,”女人看着枕头上新出现的一点破洞愣神,有几粒小米已经洒落到床单上,或许地毯的绒毛里也撒到一些。
    林木放下空碗,握住她僵冷的双手轻轻按摩:“没关系没关系,我会把它补好的,我补得很好对不对?”
    女人的目光扫过空碗转向电脑,意思很明显。
    她不仅双手残疾,心智上的障碍也显而易见,仿佛退化到了四五岁孩童的认知水平,书架上的那些书已经换过很多次,如今只放一些图案精美的画册。
    林木坦然接受她的这种认知障碍,对于一个长久不见光明也不与人交流的人来说,这几乎是必然的结局。
    他觉得这样也很好,她越来越依赖自己了,像个懵懂的孩子,于她而言宛若重生。
    女人焦急地推他,没什么力道:“看,宝宝——”
    “好好,我们看宝宝,看宝宝去咯。”林木将女人从床边扶起,拥着她走到书桌前打开电脑。
    “宝宝……”女人残废的双手胡乱拍在键盘上。
    林木打开一个名称是“宝宝”的文件夹,里面存了一些照片和视频,他双击打开最新一段视频,手机拍摄的画面在屏幕上展开。
    那是周家古拙韵雅的客厅,周回穿着一身鼠灰色保暖睡衣倚在沙发里看手机,头发向后梳成狼奔,光着两脚搭在茶几上边抖腿边抓旁边的樱桃在吃,脸上变幻着迷之微笑。
    女人盯着看了一会儿,眉心堆起:“宝宝,要宝宝——”
    “这个就是你的宝宝,他回来了,你不认得他吗?”林木耐心给她解释。
    女人焦躁地拍着键盘,不知触碰到哪个键,屏幕退回了桌面背景。女人看着设成壁纸的照片,气声呢喃:“宝宝——”
    那是一张周未早些年的照片,十三四岁的小少年满身都是细骨伶仃的稚嫩感,穿着英泰乐津绛红色的校服趴在草地上逗弄一只刚会走路的白绒球似的小猫。
    他翘着交叠的双腿,冲小猫伸开双臂,像是要给它一个拥抱。
    他朗朗笑着,阳光洒在他的鼻梁和发梢,像一团温暖燃烧的火,像宝石瑰丽的光,像身后那丛盛放的冠世墨玉……那么年轻,那么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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