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孝期绕下颈上的临时通行卡塞进裤袋:“没错,事有轻重缓急,我现在要办的事情比述标更重要。宥茵,电脑里的QA文档仔细看下,他们不会问太深入的内容,我们讨论过的那些足够应对。”
蒋孝期去按电梯,手指在下行键上敲了数次:“好好准备,我可能短时间回不来。”
宥廷还想说什么,宥茵抬手拉住他:“算了,我们去看资料。一定是周未出了状况,他留下来的理由如果没了,还赢这场标做什么?不过,你和我还是要赢的——”
蒋孝期拨周未的手机,无人接听。他记得宥廷说过,家里还有个当警察的堂侄,或者可以让对方帮忙定位。
周未为什么突然出门?他想去哪儿?做什么?
脑子里的问题不分先后冒出来,蒋孝期快步穿出大堂,跑下门前的弧形台阶,余光扫到一抹殷红。
蒋孝期突然刹住脚步,转头,旁边行道树下是一片花圃,前夜下了大雨,焜黄的枫叶卷落满地,泥土地上汪着小片水洼。
周未穿了件高盆领的绛红混色毛衣蹲在被雨水冲得发亮的石子路上,略长的黑发垂到衣领,也掩住白皙的下颌。
他弓着背,瘦削的脊线在毛衣里弯出脆弱的弧度,衣袖略长,一直盖住手背。
周未左臂抱着膝盖,右手握着一根树枝正在泥地上戳戳画画,他的右耳上没有耳机。
蒋孝期走过去,在离他一米远的地方站住,这个距离足够他看到自己的双脚进而引起注意,但周未没有抬头看他,继续他的挖泥游戏。
蒋孝期看了眼表,三分钟不到,他已经找到人了。
蒋孝期没打扰他,只是牵了下裤管坐在他旁边的花坛台阶上,摸出烟点了一支缓缓吸着。
那片湿地上有一处蚂蚁窝,被雨水淹了大半,雨停之后好些蚂蚁从洞穴里爬进爬出,在曲折的水洼之间寻找道路搬到高处。
周未正在用他手里的树枝挖出一道排水渠,引着蚁穴附近水洼里的水流到远点儿的低地,然后用泥土堆一条通往树根的小路,已经有零星的蚂蚁走在这条尚未竣工的“高架桥”上。
蒋孝期坐那儿看他,光洁细腻的额头往下是一双鸦羽般漆黑绵密的眼睫,扑在挺翘的鼻梁上,双唇紧紧抿着埋进衣领。
他不戴耳机也不抬头,说明根本不想和自己交流,那就这样陪着他吧。
周未正用画画时的专注在给蚂蚁们铺路,帮助它们逃到高处。
他知道前面那个人是蒋孝期,就算他换了新的皮鞋和西裤,他也认得出他脚踝的样子、迈步的姿势,甚至他身上逸散的气息。
只是周未没想到他会出来找自己,那群告诉他的吗,他这样跑出来,标不要了?洋鬼子那边的AOI也不要了?
周未吸了吸鼻子,秋雨过后气温总会下降一些,他这件毛衣看着有些厚度,但不禁风吹,透进来的凉意激起一层鸡皮疙瘩。
为什么穿这件,因为它是红色,显眼的红色,让蒋孝期一眼就能看到他,和高考那天一样。
眼前的水洼小路有些模糊,来来回回的蚂蚁都看不清了,周未觉得鼻头酸涩,特别委屈。
他为什么要假装失忆呢?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平和地面对蒋孝期啊,不用纠结是该原谅还是该怨恨,他来任他来,他去随他去。
反正我不记得你了,不记得你的好,也不记得你的欺骗。
但他还记得当年蒋孝期不告而别时,自己的心有多疼多不甘。
周未整夜睡不着,提前预知的离别要比不告而别更加磋磨人心,他要走了,又要走了!
周未想,没关系,反正我把你忘了,但这一次你离开,我要睁大眼睛好好看着,记住你弃我而去的样子,你别想再一次偷偷逃掉。
周未真的睁大眼睛,想把那滴快被地心引力夺走的眼泪吸回眼眶里,不要掉下去啊求求你……啪嗒!
蒋孝期眼看那滴晶莹的露珠在湖面缓缓凝结,好大一颗倒影出水光树影,倏地跌落,砸翻了小路上的一只蚂蚁,造成轻微塌方。哭了?
他心头倏然一动,是因为忘不掉我才委屈到哭出来。
周未祈祷他没看到,毕竟只有一秒钟,他轻轻吸了下鼻子,眨眼挽留另外一滴。
不要啊,好丢脸,他又不是女孩子,被男人甩了还能嘤嘤嘤扑过去撒撒娇求复合,不要那么难堪行不行?
周未丢下手里的小树枝,甩甩手站起来,看着蒋孝期露出适度错愕,然后笑了,大眼睛依旧湿润,仿佛被这连雨天浸润饱和的土壤。
我,走了。他用手语比给蒋孝期,然后双手插进裤袋沿着石子路向大路走过去。
蒋孝期掐熄烟,起身挡在他面前,将自己的西装外套脱下来,裹住周未。
周未抬头看着他,神色茫然,目光却被对方的眼神缠住。
蒋孝期微微低头对他说:“小未,要不是这里有个摄像头正拍我们,我好想亲你啊。”他抬眼撇了下檐角的监控,视线再收回来,温柔里藏着侵略。
不要脸红,不要脸红,不要脸红,周未内心狂啸,看得懂唇语的他,人设应该不知道对方在说什么!
周未垂下眼睫,头也垂下去。
蒋孝期伸手,拉起他白皙的指尖,跟着整个手掌裹进掌心。
周未被蒋孝期牵着,迈上台阶,穿过大堂,走进电梯……他突然反应过来,赶紧将手抽离出来,去摘肩上披着的外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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