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卿避开儿子探究的目光,将话题轻轻带过去:“对了,你知道今天他跟爷爷要了什么吗?你爷爷可是一向疼他的,想着他既然决定了回陈家,就给他点儿东西带着傍身,别和他那亲爹妈似的穷出叮当三响。结果呢?结果!你猜他要的什么?”
姬卿冷哼一声:“他要了鹿园那家项目公司的股权!可能明知道自己不姓周了,白要牡丹城的你爷不会给。他怕是还不知道,那家项目公司只捏着一块鸡肋的地皮,说不定会荒到猴年马月呢,盼着年底分红真是梦做大发了!依我看,他还不如开走他那辆车来得实在——”
周耒将擦好的银皇后摆回桌角:“他不是那样人。”
“什么?”
周耒难得在他妈面前说出这么多字都是关于周未的:“我说,他不会用个假的亲子鉴定来离间我们。还有,他要那块地,是因为那是周家唯一没什么卵用的资产。”
姬卿的脸冷了一阵,意外没有反驳:“早点休息,明天开始跟我到公司见习。”
周未,一个抱错的小贱种,还真和他那自以为亲生的妈一样地惹人厌!哪怕不在眼前都能给人添堵。
的确,周琛当天找过周未,一定要给他一些东西,股份、房产、钱,随他选。
周琛觉得他会选房子或钱,毕竟他离开周家等于今后人身自由了,可以去学画,只要财务也是自由的;或者他什么都不要,这种可能性更大。
不出所料,周未一开始的确什么都不肯拿,他依旧无所谓地开着玩笑:“爷爷,我小时候花过您一个亿呢,现在我都长大了,真不用。”“就是听段医生说您最近不太舒服,想来看看,您可别再给我惹您生气的机会了吧?”
老人家当着孙子板惯了脸,面具一样摘不下来:“让你选你就选,你叫我一声爷爷,我周家差你这份儿吗?不想气我就乖乖拿着!”
周未实在拗不过老顽固,只好选了那家公司的股权,想法基本就是周耒猜的那样。
再有原因的话,因为这块地是蒋家卖给周家的,似乎多少跟蒋孝期有那么一点点牵连,细得如念想一般。
周琛给了他百分之二十,后面没人接盘的话,这部分资产等于白条一张,倘若真有天这块地拿去开发了,他这部分股权也是听周家话的,项目公司仍是周家说了算。
周未觉得这也算难得平衡的忠孝两全了。
从周家出来,周未拿到了全套的身份变更文件,有了这些证明,他就能到派出所更正自己错位了二十年的身份。
他这会儿才知道自己的生父名叫陈满堂,母亲叫吴立萍,周未默念,我姓陈,陈未,我的籍贯是橙溪县大梨树村,有一个妹妹和一个弟弟,我还有一只猫,它叫小七……
刚歇过晌,外面太阳晒得人发昏,户籍科里的小民警也梦游似的打着呵欠给周未核对信息。
“还真有抱错孩子的啊!以前只在电视里看过……太坑人了,要是让我突然换套爹妈我肯定接受不了……”八婆的小警察觉得自己话多了,赶忙扥住脱缰的话茬儿问周未,“就把姓改过来呗,名字还叫原来的对吧?”
“嗯,”周未觉得尽量少改点儿吧,哪怕“旺财”、“富贵”叫二十年也顺嘴了,改个完全不相干的他可能自己都不认得了。
他还想听见有人叫他“小未”,有个人这样叫他的时候,声音很好听,连着心口都暖软起来。
小警察从窗口拍出一张纸:“来,您核对下身份信息,如果没错就在指纹机上确认一下。”
周未没什么心情细看,大致扫了一眼,敏感地发现民警把他的“未”打成了“末”,这也源于二十年里不断有人把他叫成“周末”。
周未挺喜欢周末的,不用上学多开心。
但他现在姓陈了,于是变成了“陈末”,沉默……这可能是天意吧。
周未觉得哪横长点儿没太所谓,于是直接扫了指纹确认。
“哎你这名字,跟新姓还能组词,挺搭的。”小警察似乎醒了盹儿,忍不住继续话痨,“‘周末’也挺逗的,有些爸妈给孩子起名跟玩儿似的,昨天来一新生儿上户,姓原,非要起名叫‘原子/弹’,我说您这名起的也太不和平了,好说歹说,最后改成‘原子’,不要蛋了,还是个男娃,咳……”
周未心想,这不是您眼瘸给硬搭的么,凑合用吧,叫什么也改变不了宿命,他都一梦二十年了,最终也要醒的。
小警察给了张临时身份证明和回执:“十个工作日后来取新身份证吧,号码不变,等于就把名儿改了,到时候你自己去变更一下相关的证件。取证的时候别忘了带回执!”
“谢谢。”周未收好回执,从派出所出来。
在法律上,那个叫周未的人消失了,站在阳光下这个人名叫陈末,他觉得自己好像真的要融化了,被太阳晒成一滩水然后蒸干。
周未回到高干楼时觉出不舒服来,用黄栀子的体温计测了下果然发烧了,三十八度六。
“会传染你吗?”周未撸着小七,给它开了路上新买的猫罐头,“我应该去打个吊针,不然病倒了谁给你铲屎呢?”
他不想找裴钦,谁也不想找,作为陈末,周未觉得他像个诞生于世的新生儿,理应谁也不认识他。
于是周未自己出门去了医院,丹大校医院,这里最近,人也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