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行李箱靠在门口,脱掉外套和靴子散了散凉意才悄声走进客厅,搓暖双手先将小七从沙发里挖出来,而后挤在周未头顶坐下。
小气平白给人搅了好梦也没有立即醒来,大概铲屎官身上的气味是它熟悉的,只是蹬着两脚在蒋孝期衣襟上原地刨了几下,脑袋缩进他臂弯重新睡了。
周未也迷迷糊糊动了动,蹭上来枕了蒋孝期的腿,匀长的呼吸只乱了一会儿就又平静下来。
蒋孝期一臂托着幼猫,另一手轻轻搭在周未的肩上,长夜寂静,炉火毕剥,他像守着自己意外之财的暴发户,被没有温度的火光映出瞳仁深处的贪婪和占有欲。
他的心事总是瞒不住黑暗,因为那些欲念有着与黑暗相同的属性,注定无法被阳光直视。
周未只拱在他腿上睡稳了一两分钟,突然毫无预兆地转醒过来,带着梦寐缠绕的懵然:“七哥?回来了……你刚下飞机哦……”
他念叨着要爬起来:“快去洗漱睡……”
“嘘,接着睡,”蒋孝期按着他的肩让他重新躺下,“好容易作息正常一次,醒透了就睡不着了。”
他轻轻在周未身上拍了几下,节奏很缓,像哄小孩儿入睡那种。
“飞机上睡过了,就想坐一会儿。”蒋孝期怕他不放心,用气声补了一句,这样说话便不觉得他那把清透的嗓音多么醒目,反而带着安抚音效。
周未又重新合上眼睛。
他那种傍晚和凌晨才小睡的习惯这段时间被蒋孝期更正不少,夜里几乎可以一觉睡足七个小时,但这两天搬回高干楼又有所反弹。
蒋孝期抬眼便看到壁炉上立着那幅精心裱过的画,皱痕斑驳的宣纸上染着各色油彩,印了许多猫爪印还有周未支离的指印,正是小七大闹画室那天留下的罪证。
再转头,餐厅墙也多了一幅画,是小七捉尾巴的水彩,虚实结合、灵动可爱。
但这些都没有他画室角落里那幅人像好……蒋孝期想,如果有天周未愿意面对面画他,他就可以无所顾忌地专心盯着他看,也能排除一切被他专心地注视着。
周未醒来时,电壁炉已经带着烤暖的热度,断电前没关的洗手间照明灯从半阖门缝抛出一线光悄悄落在地板上,厚重的窗帘遮蔽天光。
一切都是恰到好处的舒适、安全、温暖,让人沉溺。他动了动,他的枕头也跟着动了动,周未眼睛弯起来、又闭上,装睡。
“醒了还装?”蒋孝期的嗓音带着同样刚刚转醒的混沌,有种莫名的性感,“不然换一条腿?这个我还想留着踩油门——”
周未抱着靠枕向下缩了缩,让出蒋孝期的腿。
蒋孝期起身,刚站到一半,向前探身扶住了茶几,跌坐到空隙的地板上。周未半张脸掩在靠垫后头,咕咕地笑出声。
“你的早饭没了。”
周未还在笑:“没关系,我去洁惠打包疙瘩汤给你喝,你瘸了我也不嫌弃你。”眉目半掩,有种羞怯的促狭。
哧,蒋孝期没忍住跟着笑出来,他一条腿麻到没知觉,心头却仿佛有朵花在绽放,这感觉很奇妙。
蒋孝期帮周未掖了掖毯子,顺手关掉他腕表上声嘶力竭的起床铃:“你懒会儿吧,我去看看还有什么吃的。”
“今天不用去上学。”他撑着爬起来,右腿用力踩了踩,酥麻的感觉渐渐转为清晰的刺痛。
“今天4号。”周未心想他小叔一定过糊涂了。
“就是4号,不上学。”蒋孝期从玄关柜的抽屉里拿出一个信封,搁在周未顺手能够到的茶几边缘,转身去了厨房。
蒋孝期立在双门大开的冰箱前,冷气扑面,紧接着身后的厨房门给人撞开,热风袭背。
周未整个人已经披风似的挂在他肩上:“七哥,我好开心!”
他手里捏着两张华夏美术馆的当代画展贵宾邀请券,这是第一次有人主动带他去看画展。
蒋孝期险些给他撞进冰箱里,随手一扶摸到根胡萝卜,用它敲周未的头示意他滚下去,又摸出两只鸡蛋开始做饭。
“小七该吃奶了——”
“我去冲!”周未主动肩负奶妈职责,冲好奶跑出去满屋子咗咗咗地找猫。
蒋孝期听见他蹬蹬蹬地楼上楼下跑,脚步轻快得像鼓点儿,就是找不到那吃货,于是拎着锅铲在客厅正中一站:“小未,开饭了——”
喵呜~
小七抻了个懒腰从窗帘后面拱出一颗小脑袋,缩着小鼻子冲奶瓶喵喵喵。
周未一手拎起它,恨恨地托在掌心训斥:“叫你名字你不应,是不是很没礼貌!就知道吃!”
瞥见蒋孝期转回厨房,周未塞了奶嘴到小七嘴巴里,嘘声说:“小未是你爸爸我,记住了吗?你不许答应,不是开饭……给你唱首歌?听着……”
蒋孝期端了炒面出来,周未正盘腿坐在沙发里,一边晃着身体给小七喂奶,一边哼着曲调温柔的歌儿。
他带一脸满足的笑,被晨阳映得容光满面,眼睫上闪着细碎的光,如同风里一株无法被任何风沙摧折的花儿,如同水中一块无法被任何浊迹侵染的玉。
这么好的周未,让人忍不住想亲手采撷,悉心收藏,最好不让任何人觊觎和窥探。
“小未,吃饭了——”
小七吸吮奶嘴的动作停顿一秒,瞪着无辜的大眼四爪扒紧所剩无几的奶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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