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熜摇摇头:“太、祖当年定下来的免税田,数字清清楚楚的摆在那儿,每个人都知道,但他们遵守吗?只要有空子,就肯定会有人往里钻,只有快刀斩乱麻,下猛药方可解决。”
李乘风沉默了,他本身就是技术人员,对于政治这种东西一直都不太敏感,更别说跟深谙此道的嘉靖皇帝打辩论,很快就被他说得哑口无言。
见已无力回天,李乘风心累的告辞。可谁知小皇帝见他要走反而慌了起来。
“你……就没别的话想对朕说吗?”
李乘风满脑子问号,该说的都已经说了,难不成他又改主意了?
看他不说话,朱厚熜把心一横,豁出去了:“象园那日,朕跟你说的话,你还记得吗,或者说……你明白朕的心意吗?”
接着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包,小心的打开,里面赫然是之前那条手帕和拼凑的镜子。“这是当初被歹人绑架,你用来救朕的,那也是我们第一次共渡难关,之后又一起经历了很多事,朕一直留在身边。”
朱厚熜深吸了一口气,紧紧盯着对面的女冠:“靖华,朕心悦你。”
李乘风:“……”完了,他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即使早就有了心理准备,此时还是忍不住哀叹。该面对还是要面对,他只能硬着头皮开口:“皇上,贫道……”
“你先不必回复。”朱厚熜紧张的制止:“朕可以等,等你想清楚。”
说罢也不等李乘风反应便急匆匆的奔出去。
……这好像是皇上你的宫殿,你跑什么?李乘风心中吐槽,但还是略微松了一口气,毕竟他还没做好爆马的准备,也不确定之后会面临什么样的结果。
二人谁也没想到,这竟然是他们最后一次以此种身份对话。
……
南直隶,常州府无锡。
这是一间小小的书院,里面学子不多,只有二三十人,大部分都是周边的童生秀才,也有些还未取得功名的白身。江南学风浓厚,此种书院遍地都是。
顾康辉就是这件书院的学生之一,不止如此,他可以被称为书院的尖子生。年仅十四岁便中了秀才,虽然之后的乡试落第,但他今年也才十八,可以称得上年少有为了。
忧心忡忡的坐在课堂,有一搭没一搭听夫子讲课,眼睛却不住往外瞟。夫子注意到他的心不在焉,刚想发话,考虑到此子家中的情况,还是叹了口气。罢了罢了,此时他们这些人都是同一根绳上的蚂蚱,假装看不见,由他去吧。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顾康辉步履匆匆赶回家,刚到家门口,便看见一帮衙役在门口聚集。
“敢问官爷,这是怎么回事?”顾康辉急忙上前,他有功名在身,衙役们见到也要顾及一二。
其中一个见到顾康辉,皮笑肉不笑道:“总算是来了一个能听懂话的人了,上面下令清点人口,顾秀才,你家隐户也太多了,就这你父母还拦着不让细查,我们这些当差的很难做啊。”
所谓隐户,就是指人民为逃免租赋,躲避徭役而躲藏起来。顾康辉家比较特殊,家里几代都是农民,有那么几十亩田地,母亲还不是本地人。前两年母亲娘家那边遭了难,好几个过来投奔,顾父身体一般,顾康辉身为长子,底下还有两个正在读书的弟弟,实在没心思照顾田地,便收留了他们。
他几年前考中了秀才,国家规定秀才家中就可以免了两个男丁的徭役,于是干脆全家都不去服役。
像顾家这种,大明还有很多,都属于民不举官不究,都是读书人治理天下,谁还没那么个几个亲戚。
可如今不一样了,中央下了死命令,还特别关照了人口稠密的江南地区,无数双眼睛盯在这里,任谁也不敢敷衍了事。
可家中隐户如此之多,每年的税赋就是一大笔收入,再加上徭役之类的,他们又如何负担的起。但任凭再怎么说,官府的人还是铁面无私,该做的一件不落都做完了。
等他们走后,顾康辉表面上安慰家人,实际心中愁苦。第二日连学堂都没去,进常州府打探消息。
结果自然是一无所获,正当垂头丧气打算回家的时候,被人从身后叫住。
“顾兄,顾兄!竟然真的是你。”叫住他的是以轻年男子,看样子年纪不大,风度翩翩,让人心生好感。
顾康辉一眼便认出,此为之前书院里的同学陈峤,只在书院念了几个月书就借口游历离开了。
遇到故知自然惊喜,只不过顾康辉没有太多耐心寒暄,聊了两句便要告辞。陈峤看着顾康辉,无奈的叹了口气:“想必顾兄也是来此询问的吧,真是可惜,这一道圣旨把我们折腾得半死,听说之后还有更要命的呢?”
“哦?还有什么?”顾康辉耳朵竖起来。
陈峤道:“听闻皇上打算从此后取消士人的免税田,天下所有人一同服役。”
“!!”顾康辉大惊,“怎么可能呢?你是听谁说的!”
“不瞒顾兄,家中有人在朝廷当差,如今京城已是议论纷纷,今上从他左顺门打杨慎杨大人那件事就能看出,他怕是对读书人没什么好感。更信任锦衣卫和内廷太监,我们以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咯。”陈峤不经意的感叹,句句话都直戳顾康辉内心。
“岂有此理!简直欺人太甚!”顾康辉拍案而起:“如果真是这样,那我们这个书读得还有什么意思!我这就去找同窗,一定要集体反对此事!”说罢便怒气冲冲的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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